第一三夜 欲上青天揽明月
两日后，林上雪一行三人到达了南国国都蕙京。这蕙京也着实繁华，街上行人往来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一派太平盛世之景！三人寻了客栈住下，沈鹤带着林上雪去了淡云阁在蕙京的分舵，分舵管事曹楠听说是女郎和总舵管事前来，忙亲自迎接，将二人让进大堂。 沈鹤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问道：“曹管事，最近皇宫可有什么大事发生？”曹楠稍作思索，道：“后日是南皇寿辰，南海诸国派遣贺寿特使越商今日进京。”“如此。曹管事，不知能否寻到贺寿队伍中的空缺？”林上雪微微一笑，问曹楠。“恕属下冒昧，请问女郎有什么事么？”“也没什么要事，就是好奇心上来了，想进皇宫看上一看。若是麻烦的话，那就算了吧！”林上雪轻轻放下茶盏。曹楠忙道：“不麻烦不麻烦，属下这就去办！”“如此，晚辈多谢曹管事！”林上雪抱拳一礼。“女郎不必客气，属下告退。” 当日晚些时候，曹楠找到林上雪：“女郎，南海永兴国此次来为南皇贺寿，带来了二十名女武者进献，这其中有一人原是从南国被拐卖至永兴国的，属下已经给了她一些银两助她回家。女郎可以顶替于她，左右这些武者都是戴着面具的，倒也不怕被发觉。”林上雪深鞠一躬：“麻烦曹管事了，晚辈在此先行谢过。”曹楠笑道：“谢倒不必，只要女郎多在阁主面前为属下美言几句就行！女郎还是赶紧准备准备吧，今晚子时属下领您前往驿馆。” 是夜子时正。曹、林二人潜入了永兴国使团下榻的驿馆，见到了那名女武者，女武者和林上雪简单介绍了自己的经历以及排演武阵的一些事宜，便由曹楠护送着离开了驿馆。林上雪打理好一切之后，躺在驿馆的床上，盘算着后日进宫的计划，不知不觉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次日一早，便有人敲门：“雲一！明日就要入宫了，快起来排演阵列！”林上雪赶紧起身，洗漱完毕后拿过一旁的面具戴好，走出了房间。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正一脸不耐地准备踹门，冷不防林上雪从里面把门突然拉开，倒把他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阴沉着脸没好气地吼道：“干什么干什么？磨磨蹭蹭，还不快跟我去集合！”一边说一边迈开大步走下楼去，林上雪忙紧随其后。 女武者们陆续来到了驿馆后院，由一位老妇教导。昨夜那名逃走的女武者告诉林上雪，这老妇是永兴国中鼎鼎大名的武师——南无乐，永兴国国主特意花重金请她来训练这二十名女武者，用以讨南皇白宴欢心。林上雪原本只当她是个普通的习武之人，然而一上午的排演下来，也不由得对南无乐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这南无乐虽然年事已高，但举手投足却丝毫不显老态，辗转腾挪间灵活的程度绝不下于年轻人。 中午休息时，林上雪端了自己的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盘腿坐下，刚准备动筷子，忽然感觉到有人站在了自己身后。她回过头去，看到南无乐正抱着双臂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林上雪放下碗筷，起身弹弹身上的灰尘，向南无乐躬身一礼：“见过南前辈。”“你感觉倒是灵敏，某才刚站到你身后你就发现了。不错，不错，是块好材料，只可惜——哎，不说也罢，不说也罢！你是叫——雲一，对吗？”南无乐上下打量林上雪一番，问道。“是，儿雲一。”林上雪垂头，谦恭地答道。“好了，你去吃饭吧，下午还要继续呢！”南无乐摆摆手，转身走了。 到了下午，南无乐特意让林上雪作为阵眼进行阵列的排演，林上雪的表现令她十分满意，结束时还在越商面前将林上雪大大夸奖了一番，越商大喜，当下就任命林上雪做了女武者们的头领。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南皇寿辰。林上雪和那十九名女武者都换了轻便的软甲，用红绸将头发束起，戴着银质的假面，随着越商一同进宫。 为了庆祝南皇白宴的寿辰，整个蕙京城都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南国皇宫更是粉饰一新，彰显出雍容华贵的皇家气度。林上雪一行人一路走来，入目尽是奇花异草，红墙碧瓦，直晃得人眼花缭乱。引路的小内侍领了越商进殿，让林上雪等二十人在殿外等候。不多时寿宴开始，众人候在殿外，只听得丝竹之声悦耳动听，袅袅绕梁，裹着饭菜的香味弥散开来。这些女武者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年少心性活泼的年纪，刚开始还规规矩矩站在那里等候传召，渐渐地就开始窃窃私语，唯独林上雪一人沉默地站在一旁，身姿挺拔如青松，就连过往的宫女内侍也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过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有一个白面无须、身着华服的老内侍缓步走到了门口，用尖细的声音喊道：“圣人有旨，宣永兴国二十女武者上殿面圣——”林上雪紧了紧护腕，迈步走向大殿，其他人也赶紧跟在她的身后鱼贯而入。南国富庶，故此宫殿的装潢极尽奢华，南皇用来举办国宴的广华殿更是如此，檐栖彩凤，柱盘金龙，无比的气派。 二十人排列两排在殿中站定，齐齐跪倒行礼，白宴心中欢喜，放下手中酒杯道：“听说尔等为给朕贺寿特地排演了武阵，不如演来让朕一赏，嗯？”越商再拜退下，经过林上雪身边时朝她使了个眼色，林上雪点头，轻轻击掌，就有人抬上了两面战鼓和一面巨大的铜锣。队中负责击鼓的和敲锣的三名女武者各自就位，只听振人心魂的一声鼓响，队列开始动了起来，伴随着激越的锣鼓之声，在林上雪的指挥下不断变换着阵形。林上雪掌中长剑舞成一朵绚烂的银花，长发与束发红绸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直看得满堂观者目瞪口呆。 倏尔一声洪亮的锣响，鼓声骤停，林上雪身形一闪就隐入了武阵之中。众人正在仔细寻找，就见女武者们左右一分，人群之中林上雪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速飞出，引来一片喝彩之声。然而，众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因为林上雪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那样停在玉阶之前，而是顺势登上了阶梯，手中长剑直直刺向白宴。白宴面色大变，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条案，林上雪剑势一滞，白宴的护卫就已经赶上前来护住了自己的主子，与林上雪战在一处。 林上雪心知大批御林军很快就会赶到，自己突袭失手，再想成功已然希望渺茫，只得作罢，夺了一名侍卫的盾牌格挡刀枪，边战边退，朝广华殿外退去。待一出大殿，她立刻转身飞快地朝着宫墙方向奔去。御林军已经赶到，见林上雪跑得着实太快，追赶不及，于是军兵们纷纷弯弓搭箭，御林军统领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如流星一般射向林上雪。林上雪左手持盾护住头颈，脚步未见丝毫停顿。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流矢射中了她的后背，有几支还深深嵌进了她的大腿，血流不止。她咬牙强忍剧痛，飞身越过一道道高墙，最后落在了宫外的大街上，靠着宫墙大口大口地喘息。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向着这边飞快地靠近。林上雪顿生警觉，手握紧了剑柄，挺直腰杆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来的是两人三骑，为首那人一身湖蓝衣衫，随后紧跟一人一袭红衣，正是沈鹤和朱成碧，朱成碧手中还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待马匹跑近，林上雪伸手一扳马鞍，翻身跃上第三匹马，三人向着最近的城门狂奔而去。此时已是深夜，城门早已关闭，沈鹤却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朝城楼上的守卫高声喊道：“淡云阁急务出城！有圣人金牌在此，速速开门！”有士卒跑下城楼接了金牌，仔细检查无误后打开城门，将一行三人放了出去。三人不敢停留，一路快马加鞭，直到天色渐亮，这才停在一条林间小河边稍做休息。 一路奔波，林上雪早已是强弩之末，全靠意志强撑着才没有倒下，此刻精神稍微放松，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晃，就从马上摔了下来。沈朱二人见状，赶紧上前为她查看伤势，这才注意到林上雪后背和大腿上的箭，而此时她身上的软甲早已被伤口流出的鲜血浸透，还有血顺着甲叶缓缓地流下，洇红了河畔的草地。二人大骇，沈鹤将林上雪面朝下放在地上，小心地将箭矢一一拔出，然后用匕首划开了她后背的软甲，用手帕清理干净伤口，敷上了金创药。朱成碧扯下一片衣摆，撕成布条帮她包扎好，一切完成后，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了林上雪的额头，只觉触手guntang，他惊道：“阿鹤，雪丫头发烧了！我们不能再耽搁，必须马上回兴云城给她治伤！” “恰上雪之刺南灵帝白宴也，有彗星袭于月。事虽无果，然南国朝野，实为之振动。上雪负伤走，闯箭阵，越高墙，足见其高艺，足彰其胆识。女子质弱，偏上雪刚强如斯，甚于七尺，被数箭而奔走自若，实女中丈夫也。” ——《南侠列传·林上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