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风花醉
“老将军,你这是哪家话,兄弟们既然随着你来到了河北,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当了兵,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蛮子破我东京,掳我大宋陛下,我等当尽力拦着才是,所以,老将军那些话就莫说了,如此说,岂不是瞧不起屋中诸位兄弟了。” “不错,老将军,你就尽管下令吧,咱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一战咱们就让蛮子尝尝厉害,咱大宋可不光定*能打仗”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群情激奋,可种师道呢,他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浑浊的泪水,只是努力控制着,才没有让泪水流下来而已。多么好的儿郎啊,但是过两天这些儿郎们就会跟随他踏上死亡的征程。 不久之后,村落中擂鼓聚将,一万余人的大军集聚在村子北边,听着种师道的训话,那些年轻的士兵竟然没有一个愿意离开的,哪怕种师道允诺走的人绝不阻拦还派发军饷,可是这些子弟兵就是不走。就像一个士兵想的一样,种老将军对他们那么好,这个时候要是离开了,那还是人么?跟女真人打仗,大不了就是一死嘛,男儿大丈夫,就算为了种老将军,战死在河北又有何惧?一声声呐喊从这个破败的小村落里响起,一声声怒吼,迎接着将要到来战火。 东道风云,一战河北,大名府外天蓝蓝,水墨草原,千万里谁能挡。种师道用自己的生命绽放着最后的精彩,而太原府里,那个大宋朝最顶峰的男人却在耐心等待着机会。当汴梁城破,楚王府被困的消息传来后,赵有恭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知道师师是铁了心不出来了。她这是抱着必死之心留在汴梁城啊。赵有恭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渴求声望,因为足够的声望能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带来许多便利。可师师这么做,却让赵有恭心中有一种愧疚感。其实赵有恭能感觉得到。一直以来师师心中都有一个结,那就是她的身份问题,曾经的得月楼花魁,东京城第一行首,又曾经做过赵佶的女人,这是她人生抹不去的污点。她不是想争什么,她只是想有一个光鲜的事迹,能光明正大的进入秦王宫罢了。像师师这样的人。按照规矩死后是不能入祖坟的,更进不了宗祠族谱,更别提入皇陵了,她做这么多,就是想让自己的名字在赵氏族谱上留下一笔而已。 族谱,是家族传承的象征,那里记载着一个家族从古到今的所有,如果死后连名字都入不了族谱,那还何谈来过这人世间?生活在大宋,所以了解大宋人的心理。如果是二十一世纪,谁会在意这些呢,莫说在意。就是知道族谱的年轻人又有几个?大部分人都已经忘却了族谱,遗忘了自己的根在何方。赵有恭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师师一定会死的,她留在汴梁那一刻起,就没想着活着,她希望自己的死,能赢得秦王宫所有人的尊重,那样她的尸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埋葬在秦王的墓xue里。生不能同。死则同眠。师师会去会宁府?呵呵,她连命都不要了。会去会宁府么?活着只是在等,等着看一眼最爱的人。 握紧汴梁城里送出来的那封信。赵有恭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三娘轻蹙着眉头,静静地站在赵有恭身后,秦王宫里有许多女人,她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李师师会这么做,她留在汴梁城,是为殿下清除了后面的威胁,可同样也为殿下的决策带来了掣肘,因为殿下不是一个真正的冷血屠夫。可三娘能明白师师的心思,曾经何时,她也这样患得患失,没有一个清白之身,没有一个体面地身份,有的只是被人唾弃的过往,她需要做些事来让自己变得好一些。说李师师是为了自己,倒不如说是为了让秦王宫的女人不再对她鄙夷罢了,也许很多人都没有说,可太多的人瞧不起李师师了。她一个肮脏的女人凭什么主持汴梁事务,她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凭什么受到殿下的恩宠? “官人,莫要太过担忧了,现在完颜宗望不敢拿师师怎么样的,现在想救师师,也不是不可以的!”有些话三娘没有说,其实不说也能明白的,想要救回师师,就要做出相应的让步,除此别无他法,完颜宗望对李师师丝毫不犯,就是为了这些。 赵有恭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他转过身将三娘拥在怀中,抚摸着三娘清秀的脸庞,思绪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三娘,做本王的女人累么?” “才不呢”三娘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依旧笑得冷艳,却给人一种温暖,“三娘从不觉得累,只是因为师师太傻了,只要官人赔着,在乎那么多虚名做什么?” 三娘一向看得很开,什么身份,什么虚名,她都不在意,哪怕被人说成心如蛇蝎,她亦不在乎,过好这辈子足矣。可惜师师做不到这一点,她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扈三娘。正打算唤诸将来议事,看到梅剑急匆匆的从拱门外走了进来,“主人,河北种老将军派了家人前来,还有,小种经略相公也亲自来了。” 嗯?赵有恭暗道一声不妙,种师道到了河北,种师中又到了太原府,看来事情有点不妙啊。赵有恭真的不希望种师道去拦着女真人,那样做也是螳臂当车,一点好处都没有。可是能拦得住种师道么,这位对大宋忠心耿耿的老臣,想让他看着两代帝王被送到会宁府,简直是不可能的。叹口气,随着梅剑来到了客厅中,接过种师道的亲笔信,赵有恭耐心的看起来,其实种师道心中所言并不多,只是寥寥数语罢了。却是看得赵有恭眉头直皱,心头狂跳。 “臣以命定大名府,愿殿下早日发兵来,儿郎们翘首以盼,莫让大宋失了最后一丝信仰!”寥寥几句,一笔一划却仿佛带着淋漓的鲜血。赵有恭的心忍不住颤抖,种师道这是用生命逼着他赵某人出兵啊。大宋最后一丝信仰,是他赵某人么。种师道啊种师道,你为什么如此迂腐。为什么非要誓死追随那个无可救药的朝廷,信仰的力量很强大,可是他赵有恭想维护这份心阳,没有必要为了赵佶而战的。种师道会用生命谱写一曲人生赞歌,可是他赵有恭却不能答应,师师还在完颜宗望手里呢,在没有讨回师师之前,他不会跟女真人发生冲突的。 等着赵有恭看完信。种师中屈膝跪在了地上,情绪激动道,“殿下,还望你早日发兵救援我兄,求你了!” 种师中一把年纪了,却跪在地上如此哀求,赵有恭也是于心不忍,可是他还是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是无法答应的,就算没有师师。他也不可能选择在大名府附近开战的。他会阻截女真大军,却是在白沟河以及永定河一带,而不是大名府。“种将军,如果你心系老将军,就请老将军离开大名府,本王不会让手下儿郎去大名府冒险的。” 定*的军事部署,种师中多少知道一点,现在定*大部分兵力都集结于太原府东北方,攻击目标就灵活了许多,既可以配合应州大军攻打南京析津府,也能直插白沟河与永定河一带。可要是去了大名府,就有点放弃优势的意思了。换句话说。河北一战,定*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但是兄长不一样啊,他的脾性太过耿直,对朝廷忠心耿耿,是绝对不会看着女真人带着大宋两代帝王过白沟河一线的,所以只能在大名府阻击。哎,兄长啊兄长,你何必如此呢,秦王殿下对官家的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现在恨不得完颜宗望一刀砍了官家呢,指望他去救,不就是白日做梦么?种师中不是没有劝解过,但是一点用都没有,种师道之所以是种师道,之所以拥有那么高的威望,就是因为他这份忠诚豪迈。 赵有恭将种师中扶了起来,看着种师中苍老而沮丧的面容,他苦笑道,“种将军,希望你能再劝劝令兄,如果他要打,就请移兵白沟河北岸,到时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韩世忠和吴玠也能及时救援,大名府北边,本王不会拿自己的将士去冒险的。” 赵有恭的话有些残忍了,定*士兵的性命是命,难道兄长等人的性命就不值钱了么?可惜,定*大部分都是关中子弟,他们就喜欢赵某人这一点,定*只为秦王而战,其他人,对不起,是死是活当热闹看了。 种师中落寞的离开了太原府,他走后不久,赵有恭就召开了紧急会议,身在河东路的韩世忠、吴玠、吴亮、杨再兴、庞赫等人全都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了太原府。看着在座众将,赵有恭心中涌起无限豪情,曾几何时,羡慕他人猛将如云,如今也轮到别人羡慕自己了,在座这几位,哪个拿出去不是独当一方的将帅之才。尤其是杨再兴,这位军中后起之秀,已经有种盖过吴玠的势头了,连年征战下来,杨再兴可以说攻无不克,渐渐赢得了一个外号,叫做“杨敢当”,说的就是杨再兴作战不拘泥,但只要打,莫不是勇猛向前,麾下儿郎更是像狼一样团结向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果论成熟稳重,老谋深算自然比不过韩世忠和耶律大石,可要是比战阵破敌,骑兵作战,杨再兴总是能有出人意料之处。 “诸位,现在情形有点不对劲儿,种师道老将军于河北大名府北方布下重兵,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总之,种老将军不能白死的,否则本王于心何忍,所以,之前的计划做出改变。韩世忠,你回去之后,即刻拔营领兵赶往应州,与萧妃和耶律大帅会合。良臣,你的担子可是很重啊,能不能阻截女真,彻底重创金国兵马,就看你们能不能及时打下析津府了。吴玠、杨再兴,本王命你二人将雄州的兵马撤回,全部驻扎于唐县一带。若萧妃率应州大军破了析津府,你们则全力东进永定河,到时萧妃和耶律大帅也会派人驰援永定河,本王就在这永定河与女真蛮子决战,此战,就要断金国两条腿,让他从此以后再也生不起南下之心。若是三天之内拿不下析津府。就按兵不出,如此也只能说是天意要女真蛮子通行了。” 赵有恭所说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按照原来的计划。定*可以在白沟河一线依靠着雄州城将女真人阻挡在白沟河以南的,虽然雄州在女真人手中。可定*既然敢到白沟河,就有把握拿下雄州。在白沟河与女真人展开大战,有两个好处,一是有白沟河作为天堑,女真骑兵的威力要大打折扣,其次,万一战况太过惨烈,定*也能北撤永定河。可以说可进可退。可要是猛攻析津府,再在永定河一战,可就有点毕其功于一役的意思了,一战定乾坤,看似豪迈潇洒,可其中的风险也不小,万一这一仗吃亏的是定*,那可就要伤大了,至少这一败,五年内再无法阻挡大金国的扩张了。 没人去责怪赵有恭。因为赵殿下也是被逼的,种师道太过耿直了,他为朝廷考虑。却没有为定*考虑,而恰恰定*是绝对不会考虑朝廷的,尤其是皇室成员,死活跟定*有个屁关系。人家两代官家都窝窝囊囊的当了俘虏,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早把大宋的脸面丢尽了,还需要别人来争脸么? 韩世忠知道事情兹事体大,所以不敢怠慢,领了令箭火急火燎的走了。剩下的人也是一脸的凝重,待详细作战计划下发后。众人议论纷纷的离开了太原府。靖康二年三月初,春风席卷北国。还有一场春雨绵绵而下,春雨贵如油,雨后万物复苏,可惜河北大地上没有庄稼,这场雨注定来的不是时候。 应州府内,萧芷韵听着韩世忠的叙述,整个人的脸色变得有点铁青起来,哼,说什么因为种师道,恐怕也少不了那个李师师的原因吧,这个多情种,当真让人苦恼。三天之内打下析津府,谈何容易,要知道当初完颜宗望有着前期各种准备,拿下析津府也耗费了个把月呢。不过将令就是将令,萧芷韵还是下达了进军命令,“耶律大帅,先让耶律沙把骑兵撤到易州,不要给女真人太大的压力,另外,传令郑彪领着他的山地营潜入香山。”
萧芷韵的命令一出,耶律大石只觉得牙疼,让耶律沙放弃涿州一带,返回易州城倒还好说,可让郑彪的山地营潜入香山,难度也太大了,简直比大军三天攻破析津府还要难。香山就在析津府西边,女真人看守严密,近四千人的山地营如何潜入?真要是让山地营潜入香山,凭着山地营的本事,估计一个突袭就能破了析津府西边的大门,“萧帅,这是不是有点难为郑将军了?” “难为郑彪了么?他要是不能潜入香山,本帅凭什么三天打下析津府,让手下儿郎用命去填么?告诉郑彪,就说这命令是他家那位殿下下达的,有怨气别找本帅,他要是不能潜入香山,打析津府的事情也别提了!”萧芷韵说完这话冷着脸走了,这下子一帮子将军们面面相觑的,好家伙,大家伙都闻到了一股子危险的味道呢,萧妃这是跟殿下置气呢,这种破事咱们可别掺和,搞不好把自己搭进去。这下好了,谁也不帮郑彪说话了,等到命令下达到郑彪手中,把郑彪急的俩眼一瞪差点没把眼前的大瓷碗跟吞了。这叫什么事儿啊,萧妃因为李娘子的事情跟殿下生气,也犯不着拿他郑彪子撒气啊。可是又怨得了谁,谁让他郑彪子号称秦王府“金牌走狗”呢。现在殿下有难了,别人不出头,他郑彪子得出头啊。 潜入香山,好有难度啊。不过郑彪还是豁出去了,进不去就跑,难道打不过,跑路还跑不过女真蛮子?慢慢山林,地势复杂,女真蛮子的骑兵没作用,靠着两条腿,山地营还玩不过蛮子么?虽然说女真人生长在白山黑水之间,对山林熟悉的很,但山地营可是山地特种作战兵种,要是连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山民都打不过,以后也别提山地特种兵了。 为了潜入香山,郑彪可谓是绞尽脑汁,将全营兵马积聚在一起,共商大计,可是一帮子大老粗,能想出主意的就那么几十人,听听吧,还都不靠谱。尤其是有个人竟然说从西边强攻山头,把郑彪气的破口大骂,是潜入香山,要是强攻,还用得着犯愁?再说了,要是强攻香山,以后还怎么从香山偷袭析津府西大门?就在郑彪快灰心的时候,一个家伙抱着军帽跑了进来,“郑将军,俺有个主意,你听听成不成!” “二娃子,你啰嗦什么,有招赶紧说,要真有用,本将军少不了你的好处!”郑彪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因为之前说这话的人太多了,到最后个个都被他骂出了大帐,所以这会儿都有点麻木了。 二娃子挠挠头,低声道,“郑将军,香山南边有个峭壁你知道吧,咱们要是能挂条绳索,凭着咱们山地营兄弟的本事,不就可以悄无声息的爬上去了么?” 香山南边有处峭壁,这一点郑彪是知道的,问题是这峭壁实在太光滑了,怎么能把绳索挂上去?“二娃子,一口气把话说完,你倒是说说,怎么把绳索挂上去?你难道还能长一对翅膀?”郑彪翻着白眼,语气也不是太好,那地方太高了,又高又陡,攀岩根本没戏。轻功?开什么玩笑,你就是轻功再牛,也变不成真正的大鸟啊,还能一路飞上去?要真这么简单,早把杨将军手下的飞天神侯借来了,凭着那小子的轻功,还怕窜不上去? “哎,郑将军,你别急啊,你听说没,蛮子最近总是到城里找些女人上山,嘿嘿,咱们要是找个女子帮咱们一下,只需暗中....”二娃子还没说完呢,就见郑彪俩眼放光,大巴掌往二娃子肩头一拍,拍的二娃子瘦弱的身板直打了个趔趄,“好小子,真是妙计,妙计啊,等潜入香山,本将军记你头功。二娃子,你现在去城里找几个小姐,啊,别,还是本将军亲自去一趟,省的走漏了风声!” 郑彪拍拍额头,傻傻的笑了笑,一高兴起来差点半蠢事,做这种事得找个靠得住的姐才行,想在窑子里找个一身正气的姐儿,简直比蚂蚁群里找大象容易不了多少啊。可不是哪个姐儿都跟李大家崔娘子似的,那些人大部分都不怎么靠谱,金钱一来,嘴巴乱开。 郑彪这边忙活着选个可靠的姐儿,而大名府附近已经开始弥漫着一股悲凉之气,因为金国大军已经押着千余人的皇室族人来到了大名府南边十里处。一个个皇室成员双手被缚,他们排成长长的人龙,行走在河北大地上。以前,他们个个光鲜,现在却形如乞丐,他们低着头,就连直视女真人的勇气都没有。他们的软弱,除了让女真人变得更加嚣张,一点用处都没有。如果说有谁待遇还算好的话,就只有赵福金和李师师了,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完颜宗望倾心已久的女子,一个是赵有恭的女人,可以说都有着各自的作用。至于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虽然完颜宗望有着严格的军令,不得残害这些皇室之人,可皇族的人那么多,完颜宗望哪里管得过来?就在昨天,完颜娄室将一位宗室之女玷污了,完颜宗望知道这些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至于赵福金的吵闹,也只是敷衍了事。至于李师师,她只是在冷眼旁观,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该知道是什么样的下场,不能忍受屈辱,就该早早地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