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唯念年少时（一）
一个潇洒俊逸，面上桀骜不驯眼中却藏着忧伤的男子，曾经一定有过一段笑傲江湖的日子，也一定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只是最后的形影单只已经预示了这人故事的结局。 萧君足足饮了半壶酒才缓缓开口，白梵命玉韫石吹灭了那粒烛火，伤疤揭开时自是要比还未愈合时更为痛苦，旁人可以听故事但要给说故事的人留下一方天地，有些事情于他们来说是故事，于萧君来说却是他的上辈子，那辈子他傲过，笑过也哭过痛过，此时只有黑暗能给他足够的尊重，彼此不见容颜，不见神情，每个人都不用戴上平日的面具，只做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萧君的声音醇厚中透着些许沙哑，“你们应该都知道若家有个规矩，若家家主的长子或长女为若家家主，次子或次女为琉璃宫宫主。且只有若家家主才有自己的名，而琉璃宫宫主男为若君，女为若卿，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何，同样为若家子女，为何差别如此之大。你们想要知道巫族为何会放过我，便要先了解这个规矩。” “世人对若家那奇怪的规矩多有猜测，受到别人认可的是若家为了能从容应对外敌，只是，有些东西看似深奥无比，人们思考时便总喜欢将其想得更为复杂，然，那些东西实则极为简单，并无那么多弯弯绕绕。若家之所以一分为二，各掌一方，不过因为巫族族长巫老之令，琉璃宫宫主为何百年来只有那两个固定的称谓而不许有自己的名，也皆为巫老所令。至于到底为何要如此……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些端倪。” 白梵暗中拧眉，巫老，那个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竟是那个传说中的百年世家——若家的执掌者。若家，曾经是江湖第一世家，琉璃宫是江湖圣地，却都为巫老所掌，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白梵眼底微有暗沉之色，他虽早就知道若家与巫族关系不浅，但，从未想两者是主仆关系。 “巫老为何如此暂且不说，萧某的故事便要自这若家琉璃宫宫主说起。” “若家虽一分为二，但若家家主与琉璃宫宫主却是同时上位退位，也有人会疑惑，并不是每一代家主都能像若尧一样有一对双生子的，兄弟之间若是年龄差距太大，不会因此起冲突吗？” “然，若家百年没有任何一代的家主于宫主起过冲突，因为家主与宫主虽同时上位，但需待琉璃宫继任宫主行了冠礼才会上位。琉璃宫继任宫主五岁便要送至巫溪教养，待十八岁之琉璃宫熟悉事物，二十岁接任宫主，此后便是孤独的一生，琉璃宫宫主是不得成婚生子的。” 玉韫石忍不住插道:“如此规矩，难道无人反抗吗？” 萧君在暗中惨淡一笑，“从前有一些，动作极小，但，到了我和大哥这一代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也正是因为这变化使得若家招来了杀身之祸！” 若家的杀身之祸，白梵三人自是清楚的，十年前若家灭门惨案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晚风听到此处眼中隐有愧疚之色一闪而过。 萧君还是若君的时候与大哥若尧感情是极好的，两人相差不过五岁，若尧五岁时得他们的爹亲授武功与文学，而若君五岁却毫无意外地依规矩送往了巫溪，在此之前兄友弟恭，若尧虽仅长若君五岁，却是将兄长之责尽到了极致，吃的玩的总不忘若君，更是将自己所学尽数教给这个弟弟。 若君小时极为淘气，掏鸟窝，用弹弓打婢女侍者，甚至放火烧厨房，偷婢女的衣服，偷偷将他爹最喜爱的茶叶尽数倒掉，那茶叶却是一年只得那么几两。 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但被罚的总是若尧，每当若君要挨家法之时，若尧便用一句“弟尚小，有过自是兄长不教之过，我亦为继任家主，族人犯错自是我管教之失，若因我之过责罚小弟，那我还有何颜面接任家主之位？” 就是这句话为若君免去了无数的皮rou之苦，也是这句话让自小稳重懂事的若尧平白吃了无数记鞭子，然，他躺在床上动不得之时还不忘对若君道:“这几日便安分些，我虽也是自小习武，恢复能力却与常人无异。” 若君听了这话总红了眼眶，能够安分好些日子，但绝不是长久，每每犯了错总不忘去找若尧，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话若尧不知听了多少遍，但至多一月他便要受家法，每每想要狠下心打若君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却在看到他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无辜与委屈的大眼睛之时，他便不自觉地心软，最后想着一月一次家法，一年也就十二次，也不算什么的，他一个男儿难道这儿疼痛都受不了？ 然而若尧有替弟弟永远受过之心，而若君注定不能永远留在若家。 若君走的那天祁天山刚被一阵大雨洗涤过，雾气缠绕着这座人人向往的大山，给这山更添一抹神秘，仿若此处真是高人隐士之处。 若尧一直都记得若君走的那天撕心裂肺的哭喊，他说昨日发现院中的琼花树上有一窝小鸟，他没打算掏，他想要将它们养大的；他说他还想吃大哥烤的鸡，他这次要把鸡腿分给大哥一只；他说他没将爹的茶叶倒掉，他将茶叶藏在那棵最大的琼花树下了，他见酒埋得越久越香以为茶叶也是一样…… 最后他哭了，他说他再也不淘气了，不要赶他走，他舍不得大哥。 若君记得他说完最后一句，泪眼朦胧中见若尧用还不是很娴熟的轻功飞至他身前，冲众人吼道:“放开他，他不乐意走！” 然，若尧被那些人推倒在地，他被人一把提起，见地上的若尧离他越来越远，见深山中的若府渐渐消失，他听得若尧哽咽地冲他喊:“好好照顾自己，早些回来！” 风吹干了若君脸上的眼泪，脸上变得腻腻的，极不舒服，他想这种感觉真不好，他以后再也不要哭了。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更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他只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快些回去，他走了，大哥肯定很无趣，大哥会想他的。 只是，这一别，便是十三年。十三年，足以让他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却也让他彻底褪去了那份只属于孩童的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