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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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第三十六章 皇帝过来,段无错不想让他久等,也就没跟青雁继续在方池里磨时间。 他先起身从方池里走出去,立在方池边擦身、穿衣。 青雁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绝不乱看。 直到段无错穿戴完毕,往外走。 她才从指缝里偷偷看了一眼段无错的背影。 等段无错走了出去,青雁才从方池里钻出来。 她褪下湿漉漉的衣服,一边擦拭水渍,一边琢磨着皇帝这么晚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青雁蹙起眉。 她有时候觉得段无错的嘴牢得撬不开,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 可是,应该是程霁的事情吧? 青雁将湿漉漉的长发放到一侧拢到一起擦拭。 她的动作逐渐慢下来,忧虑爬上眉眼。 “他为什么要担下这事儿呢……”青雁喃喃自语。 青雁想起小姐以前对她说过的话——不要听一个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青雁想段无错很好地诠释了这句话,他什么也没说,却实打实将这桩人命案担下了。 青雁不清楚段无错是不是想要用程霁之死达到什么其他的目的,可是他的初衷并不重要,实际上帮了她大忙是最重要的。 越想越不安,青雁胡乱擦了擦头发,匆匆小跑出去。 “夫人。” 守在外面的青儿和穗儿同时屈膝。 “殿下要在哪里见皇帝? 前厅吗?” 青雁问。 “回夫人的话,在殿下的书房。” 青雁朝段无错的书房西面跑去。 跑得近了,她冲跟在后面的侍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点着脚尖悄悄走到书房西面的窗下蹲下来——她决定当一回偷听的小人。 皇帝不得不跑这一趟。 他也愁啊! 太后对他很重要,九弟对他也很重要。 对他来说,这二人几乎是他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 偏偏这两人一向关系不是很好。 今日因为程霁的事情,二人又闹得极不愉快。 他也没想到太后把段无错当成小孩子一样罚跪,偏偏他这九弟对谁都含笑温和只对太后不理不睬冷目相对。 两人每次见面都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势。 “阿九,母后的脾气一直都那样。 你莫要跟他置气。” 皇帝慈眉善目地劝解。 段无错口气随意地“嗯”了一声。 “哎!”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亲生母子,怎就到了这种地步?” 段无错捏着茶盖,慢悠悠地拨弄着飘在茶水上的几片茶叶。 他随意笑了笑,说:“皇兄难道不知道为什么?” 皇帝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 最后他原地转了两圈,跺了跺脚,重重地“哎呀”了一声,愤愤道:“母后也真是!都是亲儿子,可太欺负你了!” 段无错撩起眼皮瞥向皇帝。 半晌,他忽然说:“自入了佛门,的确如太后所料磨了性子。” 皇帝又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对于段无错代替他出家祈福这事儿,民间有的说是朝中老臣畏惧他的权力过大,有的说是皇帝自己担心坐不稳皇位,也有人说是段无错与重兵在握的兴元王抗衡失败的结果。 可皇帝却知道真正担心段无错抢皇位的人不是朝中老臣,不是兴元王,更不是他,而是太后。 皇帝蔫蔫地坐下来,耷拉着肩,去端桌上的茶。 段无错的视线落在皇帝的手上,勾出几分思量。 兴许山中肃寺的确改变了他的性子,他直接说出来:“有时候,臣弟真的希望皇兄干些残害手足的勾当。 这样,臣弟倒是真能应了某些人的希望,将这皇位抢上一抢。 那么她的嘴脸兴许会很好看。” “咳咳咳……”皇帝呛了好大一口茶。 他赶忙将茶盏放下来,冲段无错举起双手,特别真诚地说:“我傻啊才去害你!那不是给你理由让你反我? 不不不,我抢不过你,所以我得好好疼爱弟弟你啊!我好好待你,你要啥给啥,罩着你!我老大你老二,你别来跟哥哥抢皇位哈。 这皇帝做着可舒服了,后宫佳丽三千人,谁都哄着我!就……就是生不出儿子……哎!” 段无错一手扶额,无语地闭上眼睛。 皇帝说着说着说到了自己的伤心事,顿时委顿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口气有点酸酸的:“都十一个闺女了……再过两年还生不出来,阿九你得火力全开帮为兄生一个出来,然后给我抱走。 如何?” 段无错无奈道:“这些年又不是没有小皇子出生,不过夭折了而已。 皇兄不若多多留心为何夭折,日后避免即可。” 皇帝想也没想,直接说:“我知道何美人和曦昭仪的孩子是被皇后给害了。 可是我得宠着皇后啊!” 段无错无话可说。 半晌,段无错缓缓道:“贫僧掐指一算,皇兄现在回宫翻绿头牌,今晚必一举得男。” 皇帝憨憨一笑,说道:“你入的是佛门,算命的是道教干的事!” 段无错撩起眼皮看他,问:“皇兄过来是为了那命案罢。” “不啊。 你被母后罚跪,我这个做哥哥的得来哄哄你啊。 还给你带了糖呢!” 段无错默了默,道:“多谢皇兄。” “那我这就回宫生儿子去了。” 段无错摆了摆手,没抬头:“不送皇兄了。” 皇帝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回过头来,开口:“那几桩命案……” 段无错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他说:“如果是你干的,为兄绝对包庇你!如果不是你干的,为兄想还你个清白却是有心无力。 所以……你自己解决?” 段无错无声长叹,喟然:“阿弥陀佛——” 皇帝心满意足地走了。 窗下的青雁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猫着腰,提着裙子,踮起脚尖,打算溜之大吉。 身后的窗户忽然被人推开。 猫着腰的青雁顿时身子一僵,在原地定住了片刻,才转过身去。 她冲立在窗前的段无错弯起眼睛灿烂笑起来。 “偷听够了?” 段无错问。 青雁索性放下了裙子,大摇大摆地朝段无错走过去。 她踩着窗下的石头,将双手搭在窗台上,看向书房内的段无错,小心询问:“你被罚跪啦?” “怎么? 想帮贫僧揉揉腿?” “好呀!” 青雁爽快地答应。 段无错默了默,才道:“进来。” 虽然只是一墙之隔,可是要从西窗走到开在东面的正门,却是要绕过很长一段内墙。 于是,刚打算转身的青雁被段无错握住了双肩,从窗户拎了进去。 青雁双脚落地,踉跄了两步站稳,惊讶地回头看向窗户。 只因这窗户的确不算大,而她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段无错拎了进来,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段无错已经朝南侧的罗汉床走去,一手支在额侧,悠哉倚靠着。 青雁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然后果真开始给段无错敲打揉捏双腿,从膝盖往下,再回到膝盖,再往上。 反反复复。 她小时候经常被罚跪,知道跪得久了双腿的疼劲儿。 她一边给段无错敲打揉捏,一边找借口:“我已经在宫里的时候,母后最喜欢我给她捏腿了。 她说我给她捶捏比别的宫女舒服多了。” “那为什么让你和亲?” 段无错随口问。 “身在其位必担其责,我是陶国的公主,这是皇命,也是身为公主的本分。” 罗汉床上摆着一方小几,上面有一个描龙绘凤的方盒。 正是皇帝刚刚带过来哄段无错的糖。 段无错掀开盖子,拿了里面的糖来吃。 青雁偷偷看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一双小手握成拳在段无错的腿上敲敲打打。 她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段无错喂她糖吃。 他自己倒是一块接着一块地吃,也不嫌太甜腻…… 低着头的她不由慢慢蹙起了眉。 这是皇帝带过来给段无错的,她若主动去拿好像不太好吧? 她在心里瘪瘪嘴,想着段无错因为她的事情被太后责罚,她不应该分心,应该好好给他揉揉腿才对。 握着的一双小拳头越发用力,将力气使得不轻不重。 令段无错微微诧异,原本只是随口应着,想看她又出什么洋相,却没想到她特别专注用心,而且的确敲得他很舒服。 虽然……他根本就没跪。 青雁心里怀着愧疚,满心都是要好好缓解段无错腿上的疼痛。 段无错一边慵懒吃着糖,一边看着她。 书房内静悄悄的。 大概人在吃的特别饱的时候就容易犯困。 在这种过分的安静中,青雁很快开始打瞌睡。 小脑袋瓜一点一点的,像只磕头虫。 段无错瞧着她每次低下去的小脑袋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碰到他的腿。 青雁绝对想不到自己给段无错捶腿,捶着捶着把自己给捶睡着了…… 半干的柔软发丝已经干了,没来得及梳理,软趴趴地堆落在段无错的腿上。 弦月爬上夜幕,静悄悄的书房里只在角落燃着一盏晦暗的烛灯。 偏偏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将唯一的那的烛火吹灭。 “呵……” 段无错轻笑了一声,取下腕上的珠串。 他动作轻柔地拢了拢青雁的长发,用珠串为她松松垮垮地缠绕。 青雁醒来时已经第二天早上。 她揉了揉眼睛,在罗汉床上坐起来,盖在她身上的袈裟滑落。 青雁摸了摸袈裟粗粝的料子。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扭头望向小几上的方盒。 盒子里空空如也。 一块糖也没有了。 一块都没留…… 青雁拿起盒子里的糖纸,一张张展开,瞧着上面精致的小画。 到底是宫里的东西,每一张糖纸上的画都很好看。 青雁弯腰穿鞋子的时候动作顿了顿。 她眼前隐约浮现昨夜段无错弯腰为她脱鞋的画面。 青雁推开书房的门,惊讶地看见青儿和穗儿都候在外面。 她问:“殿下呢?” “回夫人的话,殿下一早就回永昼寺了。” 青雁追问:“那他可有说今晚回不回来?” “殿下不曾说呢。” 青儿和穗儿低着头偷笑。 青雁怎么觉得她们两个的眼神古古怪怪的…… 忽然想起昨晚上没有敷眼,青雁赶忙往寝屋去。 经过后院的小花园,青雁远远看见长柏折了一支花在逗一个小姑娘。 花园是必经的。 青雁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待长柏行了礼,她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长柏蹲下来,继续逗小姑娘:“湾湾,一会儿想吃什么?” 青雁眸色微闪,脚步停下来,回头打量起低着头的小女孩。 她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惊骇,佯怒质问:“府里为什么有小孩子?” 长柏抱起小女孩,温柔笑着:“旧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