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逃离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的结果是莹哥和了稀泥，让小金将东西都收拾好了，给老太太搬了过去。 安爱若低着头，闷在客房里看着剧本，眼睛看得有些酸涩，她不觉抬了头看向了窗子去，窗户映出她的轮廓，她本就白皙的面目失了血色，眉目间是一片深深的憔悴。 “爱若小姐，吃药了。” 她看着小金推开了房门，这才想起来这几日自己感冒了。她伸手接过了药来，一股儿脑地咽了下去。 “爱若小姐，蜜饯。” “不必了。”安爱若摇了摇头，道。 她不怕苦，苦只是一种感觉而已，没有好坏之分，可恶的是人们把不好赋予给了这样的感觉。就像欲望，本没有善恶之分，而人们偏偏把“恶”赋予给了欲望。 小金默了默不再做声了，只接过了药碗来。这几天夏老太太来了，的确折腾得夏公馆鸡犬不宁，她虽是丫头，但平日最早也是八点多起床，而夏老太太却规定六点钟一定要起来。想想连她都受不了，爱若小姐又怎么能受得住呢？ “小金，大少爷在家里吗？” 听得安爱若询问，小金立马道：“少爷去洋行了，大概晚上才回来。” 安爱若低了眉目，目光淡淡的，声音亦是淡淡的。窗台上放着的白陶瓷桃花瓶中插放着一朵梅色花儿，香气静静地弥散着，她的声音就随着花的香气，静静地飘了过来。 “他办公室的电话是多少？” 与夏长轩约定了中午一起吃饭，吃饭地点却是夏长轩定下来的。安爱若如约而至，侍者为她拉开了门来，她低声道了谢，又打赏了侍者小费。 她挑了一个座位坐下，及肩的发丝被灯光打染得黑亮黑亮的。今日她未做什么特别的打扮，只是在耳朵上挂了十寸左右的银质坠子，穿了一身淡月色琪纱旗袍，轻轻扭着腿，笑容淡淡的，眉眼轻轻抬着。 夏长轩刚一进餐厅就看见了她，他的目光轻轻敛着，唇角的意味深不可测。 走到她旁边的时候，她恰巧在发愣，直到侍者为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她才有所发觉。 “找我来什么事情？”夏长轩看着她，她透过夏长轩的瞳孔却看不见他的内心。突然有一瞬间她竟有了种感觉，夏长轩今日是知道她要与他说些什么的。 她轻轻抿了一口咖啡，不知怎地，心里有些害怕了起来。可转念一想，便又没了这股子劲。 “我要搬出去。”她淡淡道。 如她所料，夏长轩并未特别惊讶，只是轻轻扬了嘴角，似笑非笑，“搬出去？你想搬到什么地方？” “这不需要你管，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 她的语气格外坚决，不容置喙。不过与她所想不同，夏长轩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扬了眉目。 “可以搬出去，房子我来帮你找。” 安爱若怔了怔，他棕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为雪亮的光线，定定地瞧着她，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她这才回了神，忙移开了眼睛。 她默了默，方才道：“房子的事情我会解决的，不需要你帮忙。不过……还是谢谢了。” 夏长轩笑了笑，也没有接话，只是瞧着餐桌中央摆放的那束玫瑰花，浓烈的香气弥散在两人之间，给诡异的气氛添了几丝柔和。 侍者又上了几盘菜来，安爱若低头吃着，却味同嚼蜡，夏长轩的反应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虽然看起来是答应了，但实际上是怎样谁也说不清楚。她心中隐隐不安，不觉就心里一慌。 “电影拍得如何？” 夏长轩随意找了一个话题，安爱若想也未想，点了点头，“还可以。” “听说莫先生辞演了。”他的声音格外低沉，眉眼间蕴着淡淡的乌云。 她这才想起来他本就是明星公司的股东之一，人员变动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她这次搬出去说是因为老太太的缘故，其实心里更深处是想要逃离他的身边，而他这句话恰恰提醒了她，她无论如何也是逃离不开他身边的。 安爱若抬起眼睛正正地直视着他，夏长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窗外的暖风轻轻摇摆着细柳的枝叶，涤荡着空气的走向。 夏长轩伸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根簪子来，是翡翠碧玉的，中间还缀着一颗细珠子，看起来晶莹剔透。他随意转了转，棕褐色的眼睛轻轻一动，语气淡淡的。 “这根簪子是莹哥托我给她买的，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你帮我带回去给她。” 她点了算作应了，伸手接了过来。夏长轩起身结账，头也不回地出了餐厅门。安爱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惴惴不安得厉害。 电影的拍摄仍在继续。 “开拍！” 安爱若伸手抓过面前的馒头，这场戏要拍的是她所饰演的角色外出做工，饿了一天，终于可以吃上一口饭的故事。她大口大口地咬着冰冷僵硬的馒头，面上还要做出一副特别好吃的样子。 “停！很好！” 她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还好这场戏一遍就过了，她可不想再吃第二遍。正这么想着，才发觉馒头卡在了嗓子眼儿里面，噎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忙接过别人递来的水，一股儿脑地咽了下去，这才好些，但喝得又太急，导致她不由咳嗽了起来。 “慢点。”那人温柔地帮她顺着背。她愣了愣，抬眼看了过去，见果然是纪南川。 恰到中午休息的时候，纪南川提议两人一起去吃饭，可安爱若因为刚才拍了吃饭的戏，心里别扭得紧，便拒绝了他。 两人一同出了拍摄场地，往明星公司的休息室去了。自夏长轩成为股东以后，特意将休息室重新装潢了一番，如今的休息室放了一张湘妃软塌，软塌上盖了一件玫瑰红色的软毯。旁边是貂皮沙发，正中央则摆放了一张翠绿色的几案，案上是一个宝蓝色的花瓶。 纪南川给她泡了一杯清茶，她道了谢，轻轻抿着。纪南川定定地看着她，那目光中的灿烂不觉让她恍惚了一下，也许……纪南川是可以信任的。 她轻轻放下茶杯，茶杯与几案摩擦，发出淡淡的声响来。 “南川，我打算从夏公馆搬出来，可是不知道该上哪里租个房子，你如果认识……” “你要从夏公馆搬出来？”他的眼睛豁然亮堂了起来。 安爱若讪讪一笑，淡淡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在夏公馆住着了，没有别的意思。” 纪南川却像没有听见她的解释一样，嘴角上扬了极大的幅度，“房子的事情你且放心，我会帮你找的。” “那就谢谢了。”她低了眉目，并不与他对视，“不需要太大，单间就可以了，我只一个人住。位置最好能离明星公司近一些，也方便。房租不要太贵了，即可。” 纪南川一一记下，点了头。安爱若并不想与他多说些什么，起身走了。纪南川跟了上去，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周围的人不由拿怪异的眼光打量起了他们来。 “安小姐，来化妆了。” 安爱若点了点头，坐到了梳妆台的前面去，化妆师傅冲着镜子中的她挑了挑眉眼，“我们的安小姐是天生丽质，这皮肤尤其得好，是江南女孩，水灵！” 安爱若笑了笑，并没有往下接话。其实她并不是江南女孩，孤儿院的嬷嬷与她讲过，她本来脖子上挂了一条金锁链子，上面写了她的出生地与生辰，由此断定了她是生于北方的，只不过后来流落到了南方来。 对于这些东西她早就已经记不清楚了，镜中自己的面目也愈发模糊，她竟觉得陌生了起来。 “安小姐，你瞧着这嘴唇还要不要再红点？” 安爱若只顾瞧着镜中的自己，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化妆师傅只当她是在搭架子，只得又问了一遍。她这才听见，忙摇了摇头，表示不必了。 化妆师傅笑了笑，收了工具，看向了门外，又道：“这不是新的男主演吗？怎么快开拍了才来化妆？” “对不起，路上出了点事，所以来晚了。” 这位新的男主角声音极为好听，还带着微微的沙哑感。安爱若抬眼朝他看了去，不觉一笑，他的长相与声音却是极为不符的。 那人身材极高，骨架子不大不小，恰恰撑得起西装外套，鼻梁挺直，面目白皙，眼睛黑亮，只是透着一股稚气，可总体来说，长相的确是上乘。 “安小姐，你好，我叫项风……”他伸出一只手来，安爱若笑了笑，看得出他是有些紧张的。她起了身，握住他的手，声音尽量放得柔和。 “你好，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不必这么拘束。一起努力，争取把电影拍好。” 项风见安爱若这样和颜悦色，心里不觉落下了一块大石来。安爱若坐在一旁，等他化完了妆，两人就一同朝拍摄棚去了。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落了进来，掩埋了一片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