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做主
安爱若刚刚回了家，连大门还没来得及进，就撞见夏守毅与夏长轩一同出门。 “爱若，你回来得正好，一起和我去趟老宅，今天母亲有事情找我们商量。”夏守毅也不顾她答不答应，独自就往屋外走了去。 安爱若本想回家换身衣服，让夏老太太见她穿了一身时兴的旗袍，还不知道又要怎么说她呢。夏长轩倒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随意拉了一下她的小手儿，附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有我在，你怕什么？” 她抿了抿唇，抽回手来，抬眸剜了他一眼，他却无所谓般地笑了笑，拉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夏长轩别的本领不好说，可是这开车却是一流的。不过安爱若此刻可没心情欣赏沿途的风光，只想着自己该怎么和父亲交待她打算出演电影的事情。好在离电影开拍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可以好好想上一个对策出来。 黑色奥斯汀驶出租界，即使是在上海，能拥有家用车的人也是少数，路过的男女老少不由地朝在车中的人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她推开车门，下了车来，随着夏守毅与夏长轩一同进了大门。 夏老太太正坐在里屋，身穿了一件绣花袄子，悠闲地嗑着瓜子，眼瞅着小姐和太太们打牌。丫鬟在撩开帘栊来，细声细气地通报道：“大爷、大少爷、爱若小姐来了。” 夏老太太这才抬了眼光，对着夏守毅没有什么好气，伸手就拉过夏长轩来，一副祖孙亲密的模样。 “前阵子我去普陀山上香，给菩萨许愿，只盼着你能早点回来，这可不，愿望这样快得就实现了。” “这话您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您说得不累，我听得倒是累了。”夏长轩扬了扬唇角，棕褐色的眸光闪了闪，“对了，我送给您的枕头，您可在用着？” “用着呢，用着呢。”夏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长轩送我的枕头里放了菊花叶子还有决明子，我都这把年龄了，老眼还没昏花，头脑也一直清醒得很，可不都是我们长轩的功劳？” 这一老一少只顾着说话，只把夏守毅和安爱若晾在一旁。直到夏长轩提醒，夏老太太才抬了眼睛，冷冷地看了安爱若一眼。 “爱若也来了？你去和太太小姐们玩牌吧，我过会子再和你说事情。” 安爱若微微抬头，那双猫一般的眼睛生着灵动的辉芒，面上染着淡淡的红晕，“老太太，我不会。” 夏老太太皱了皱眉，正欲发作，忙见夏长轩道：“爱若只会给别人找牌搭子，自己真的是什么也不会。您可不要为难她了，今日您叫她来不是为了说正事的吗？” “你这孩子倒真会怜香惜玉！” 夏老太太瞪了他一眼，生怕自己的孙子和自己的儿子一样，被几个狐媚的女人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但她瞧着夏长轩冷定自若，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的。 她咳嗽了两声，朝安爱若招了招手，“爱若，长轩一直惦念着你的好，还希望能让你不用改姓就入了族谱，我虽然也想答应他，但祖宗订下的规矩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更改的？不如……” 安爱若蹙了蹙眉头，等着夏老太太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看你和长轩的年龄也都不小了，我打算将你许给他当姨太太，破例让你以姨太太的身份入族谱，你看如何？” 安爱若愣了愣，夏长轩显然也没有想到夏老太太会出这样的一个招数。他昨日只是央求夏老太太让安爱若以养女的身份入族谱，根本没想要让安爱若当他的姨太太。 还是夏守毅率先反应了过来，“母亲，这件事恐怕不妥吧。长轩这还没成亲就先纳了姨太太，怎么也说不过去。而且爱若是我的养女，怎么说与长轩也是名义上的兄妹，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你还好意思和我说笑话？”夏老太太眯了眯眼睛，一旁牌桌子上嬉闹的太太小姐们也立马停下了动作，整个房间只能听到夏老太太的手杖在地面摩擦的声音，“你娶了那个什么廖宛如，这才是最大的笑话！” 夏守毅收回了视线，不敢再说什么。夏老太太看着不知所措的安爱若，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夏长轩，不觉笑了笑。 这夏长轩对安爱若有意思她是早就看出来了的，她也深知欲望只能疏不能堵，与其让安爱若爬上枝头当个太太，倒不如直接让安爱若当个姨太太，趁早打消了安爱若攀高枝的念头。 安爱若求助似的看着夏长轩，夏长轩敛了眸光，缓缓道：“老太太，我今年也不过十九岁，还不打算娶亲，再说父亲说得字字在理，我连正房都没娶，先弄个姨太太干什么？” 他的语气轻松自在，缓和了屋内的气氛，夏老太太不禁笑了笑，“家里弄个姨太太也好，省得你在外面沾花惹草。” “老太太您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一向洁身自好，什么时候沾花惹草过？”夏长轩那双棕褐色的眸子紧了紧，洒落着清冷幽深的光线，“再说这阵子我在洋行忙着实习，也实在没有精神分心了。” 夏老太太听得他专心工作，不由喜笑颜开，忙又问了他工作累不累，顺便嘱咐夏守毅，不要让夏长轩累坏了身体。 “买办这个位置属特殊的经纪人阶层，具有洋行雇员与独立商人的双重身份，得外国势力的庇护，不受中国法律约束，大都是子承父业的，我年龄虽然不大，但早些去实习，多见点世面，涨点知识，自然是好事，不会觉得累。” 夏老太太听了他这一席话，更加满意了，本欲留着他们吃饭，却被夏守毅以家里还有应酬为由给推脱了，几个人趁着夏老太太面色未变，赶忙离去了。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月亮忽地就悬在了天空之中，繁星闪耀天际，缤纷的霓虹将昏暗的天空拉开一个庞大的缺口，五彩的光束悠然洒在青石色的地面上，褪去了夜晚的浓厚与黑暗。 回到家里，安爱若先是与夏长轩道了谢，紧接着便回了房间去。她心里思索了半天，只觉得拍电影的事情如果和父亲好好谈谈，应该会有商量的余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到书房门口敲了敲。 “请进。” 她推门进去，只见夏守毅正埋头看着一堆文件，而夏长轩坐在一旁，看着一本英文版的金融辞典。 她抿了抿唇，低眸道：“父亲，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 “哦？什么？”夏守毅并不抬头，依旧忙着手中的活计。 她豁出去似的，道：“明星公司的经理人希望我可以出演他们的新电影，我已经答应了，所以希望也能得到父亲的允许。” 她这话一出，便是惊天的雷动。夏守毅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来，一旁的夏长轩虽然依旧翻看着那本金融辞典，但棕褐色眸上的睫毛却是颤了颤的。 “爱若，你怎么突然想要去拍电影了？” “最近学校停了课，我左右也没有事情能做，恰好又碰到这样的一个机会，当然是想要尝试一番的。” 夏守毅皱了皱眉头，安爱若自从进了夏家，一直都没有提出过什么要求来，有时他也希望安爱若能像同龄的女孩子那样任性一些，可是对于她这唯一一次提出的要求，却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电影在国内属于新兴的产业，国人对电影明星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安爱若怎么说算得上是教养良好的小姐，怎么突然就想要混到那样的人堆里面去？ “这样吧爱若，你让我想一想，待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安爱若见状，也深知此刻多说无益，只低眉欠身，便拉开门出去了。她本来觉得拍电影只是满足一下她无聊的生活便就好了，可是经过今天这一档子的事情，她才发现自己的命运分明就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的。 若是今日夏长轩不替她说话，她难道就要从了夏老太太的命，嫁给夏长轩当姨太太吗？ 她闭了闭眼睛，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一定要自己做主，掌控住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