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卿本佳人 第六节 常意

    第六节常意

    消散的黑色戾气被金色的光芒覆盖，夕阳在一点点沉入地面，七月十五的夜即将在凝重的夜色中来临。法一镇的废墟、人间处处可见的从天界坠落的残石，还有那一具具完整的或不完整的仙者的尸体。乌鸦在山野间纵情地歌唱，振动那黑色的羽毛迎接着黑色的未来。

    而这一丝金光，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是那样的不和谐，与这个世界不和谐。

    独孤殒的眼珠没有动，里面映着眼前这个异域的黑肤色男子，他疑惑着，这个世界上竟然除了女娲和天帝还有人能够接下自己的招数，不可思议，他对眼前这个男的充满了好奇。

    男子面对着独孤殒，慈眉善目，他的头发盘着，很像佛像那种发型。沉吟一下，男子招手让远处的风语过来，然后用着蹩脚的中文说道：“泪精灵，请你跟着那位风语精灵去吧，这里交给贫僧了。”

    风语出现在泪灵身后，泪灵正打算走，转身问了句：“敢问您是？”

    男子微微一笑：“印度佛，释迦牟尼。”

    泪灵一愣，深深地一鞠躬，施礼毕，说道：“感谢助阵。”说完她立刻随风语赶回权仙界去了。

    独孤殒看到泪精灵离去，想要追来着，但是一见到眼前这个强大的男人就止步了，他高声问道：“阁下何人？为何坏我好事？”

    “贫僧来自印度，佛家之首，释迦牟尼。”佛闭上眼，声音平稳地回答。

    独孤殒吃了一惊，心里琢磨了一下：“这家伙怎么来了？不是说他一心传播佛教、普渡众生而踪迹难觅吗？哼，不过我也得试试你是不是如传说中一般厉害。”自言自语刚完，独孤殒便拿起手中那宽大厚重的宝剑指着释迦牟尼说道：“我的幽戾剑能够和你过招，真是有幸。”说着，独孤殒的剑身散发着戾气，他一瞬间到了释迦牟尼的身边，一斩，释迦牟尼被斩为两截。

    无臻在天空见到这情形，一愣，吃了一惊。独孤殒显然也有些没有想到，不禁笑了笑：“这释迦牟尼佛有名无实啊！哈哈哈。”

    语尽，独孤殒眼前的两截释迦牟尼的身体就在刹那间变成了幻影。

    独孤殒的瞳孔变小，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快速回击，来自后面偏上的一掌正好打在幽戾剑的剑身上，独孤殒整个人在金光中被击落，朝地面坠去，同时一招巨大的佛光手掌跟着独孤殒飞来，独孤殒一路退到一处山脉之巅，结果从天而降的神掌直接将整座山压碎，变为了平地。

    巨大的坍塌声中，独孤殒从废墟中跃出来，衣服已经碎裂开了，他咬着牙，冲天的黑色戾气变为远古的异兽，从八方奔向释迦牟尼，佛祖闭着眼，朝左边一掌，右边一掌，然后默念咒文，瞬间身体被一个写满梵文的金光护罩包围起来，那些凶恶的异兽撞到金光罩上后，立刻被粉碎掉。随着那些铺天盖地的戾气异兽，独孤殒已经到了释迦牟尼的身后，一剑戳去，将护罩戳破，然后朝前用力，剑贯穿了佛祖的身体，同时戾气异兽撞破金光罩，巨大的炸裂声中，独孤殒早就发现了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释迦牟尼，独孤殒便朝天一跃，从上而下猛劈一剑：“别以为我还会中你的幻术。”

    黑色戾气击中了释迦牟尼，佛祖双手抵挡，被击退到地面，他的单膝跪地了。推散独孤殒的攻击，释迦牟尼佛的右手手掌已经有些破了，他起身朝天望去，独孤殒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正飞速袭来。释迦牟尼佛瞬间睁开双眼，身边出现个金翅大鹏雕，羽翼一振，狂风骤起。独孤殒见了，立刻止步，朝释迦牟尼吼道：“怎么？打不过我，搬救兵了？”

    释迦牟尼佛吞吐地用汉语回答：“哪有，只是觉得接下来你要逃跑，得让这个速度快的家伙帮我追上你。”说着，金翅大鹏雕在地上安静地不动了。

    释迦牟尼佛振袖而起，佛身变化出九九八十一个，全方位立体地包围了独孤殒了，然后每一个佛都伸出右手，朝中心的独孤殒一掌攻去！独孤殒的眼睛刚跟上释迦牟尼的速度，就发现自己被包围了，来不及反应，释迦牟尼已经出招了！

    “好快。”独孤殒立刻将自己与幽戾剑融合，朝天冲去，虽然成功躲开了攻击，却在八十一掌相互抵消产生的暴风中有些失去平衡，冲不去包围。

    “我不愿杀生，可是……”释迦牟尼叹口气，“你罪大恶极，不得不被消灭。”说完，八十一个金身佛像双手相拉，瞬间金光耀眼，在一声响彻天地的爆炸声中，独孤殒的身体慢慢坠入地面。

    释迦牟尼佛在天空看着那身体，眉头一紧：“果然没有一丝血，看来是杀不掉你了。”

    独孤殒的身体摔在地面，尘埃遮挡了他的身体。可是在尘埃尚未散去时，他就在一瞬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释迦牟尼面前，二话不说，当头就是全力一剑，冲击力直接将来不及反应的佛祖击退数十步，释迦牟尼的右手手腕受了伤，血流了出来。独孤殒刚想说话，只见释迦牟尼左手抓住右手腕，将血握着，朝着天空一撒，一个“卍”字出现，与之前不同的，现在卍字是带着血色的，释迦牟尼一推，卍字打向独孤殒，独孤殒一开始有些小瞧了这招，伸出剑就刺在卍字的中心，可是没等到他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被极速朝后推动，他这才明白不妙，便立刻将全力灌注向剑尖，黑色的戾气从剑尖释放，与卍字相持，独孤殒发现自己的左手竟然不能完全打散卍字后，立刻用右手也全力握剑，双手使出全力，黑色的戾气最终将血色的卍字击碎，在血色与黑色中，释迦牟尼已经出现在他的身边，一掌打向独孤殒的左肩位置，独孤殒甩手刚想用剑抵挡，可是佛祖的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他的左臂，一掌下去打在左肩，双手巧用力，释迦牟尼直接将独孤殒的左臂连着剑给拔了下来！

    没有血。

    独孤殒在冲击中后退几步，看看自己断了的左臂，然后朝着释迦牟尼笑笑：“你以为废了我的左臂就能消灭我体内的盘古力量？堂堂佛祖也这么天真啊？”语尽，独孤殒的左臂快速地长了出来，释迦牟尼手中的断臂瞬间变成了残渣，幽戾剑朝人间坠落。

    独孤殒瞬间朝下，抓住幽戾剑，然后跃身朝泪灵的方向而去，同时朝身后放出一招巨浪般的戾气。

    释迦牟尼一掌打散戾气，眼见着独孤殒已经飞远。金翅大鹏雕正打算振翅追过去，释迦牟尼用着印度语说了什么，无臻自从处在天空的奇异空间里，就什么语言和文字都精通了。释迦牟尼大致说的是：“别追了，追上他你就是死。”

    刚说完，觞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施礼道：“谢谢佛祖相助。”

    “这个家伙是个怪物，我是无法除掉他的，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只能活三十多年了，每六十年就会重生，那时候，他就不是不死之体了。我们拖死他。”

    ……

    “天书阁，假藏书，录神史。青龙匿众秘，朱雀锁五禁，白虎闭时空，玄武葬盘古。这白虎门，就是时空之门。”戎安朝着一脸惊奇的石佑说完，然后指着不远处被封住的天书阁说道：“我已经请枯柏执事去解除天书阁的封印了，你随我去未来世界，这样就可以拖死独孤殒了。”

    “行吗？”

    “行的，白虎门后面，能前往未来，但是之后你永世不得再回到你现在的时代了。”

    “为什么？”

    “白虎门后，只去未来，不回过去。”

    石佑一愣，突然凝视起戎安：“那你？”

    戎安笑笑：“还记得我的称谓吗？‘秘之组织，双身旅者’——我是这个时代的人，但是通过已经前往未来的人在未来世界给我做了另一具身体，所以我可以回到过去一次。”

    “一次？”

    “是的，只有一次，而且只有一天。女娲禁术‘时空裂痕’就是这样的法术。由于未来的人回到过去会改变历史，所以此术被女娲禁止了。”

    “去未来不禁止吗？”

    “未来是可以创造的，过去是不容许改变的。”戎安淡淡地回到，“这就是自然的铁则。”戎安看看夕阳，有些着急了：“你听着，时间不多了，立刻准备一下，和我回去。”

    “可是……”石佑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常意，常意应该都听见了，戎安刻意说得有点大声。

    “不行，她不能去，天之叶不够。”戎安说道，“要通过时空之门，除了两种人外，一般的人必须要天之叶护体，我这里无只给了我两片天之叶，是不久前他朝倪幼执事拿的，一片给你，一片要给风语，你、风语和泪灵一起同我去未来。”

    “你不用？”

    “我是由禁术‘时空裂痕’创造的双身旅者，我的身体本身就有天之叶的能力，当然不用。”戎安说着，拉起石佑要走，常意在不远处一望，想伸手却又缩了回去。石佑愣着了。戎安见到这副情形，看看夕阳，说道：“在风语带回泪灵的时候，我们就走，你们快点道别吧。”

    说完，戎安朝天帝和离大仙走去。

    石佑着急地走到常意身边，想说话，见到朱鱼在一边，又忍住了。朱鱼会意，走开了。

    常意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你……要走了吧？”说道“走”字的时候，常意的鼻子有点塞。

    石佑强忍住心里的不舍，轻声说道：“嗯。”

    两人看着对方，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哭出来般。

    常意哽咽了一下：“我不能去？”

    “嗯，需要天之叶，戎安那里不够。”

    常意咬含着下嘴唇，侧脸点点头。石佑看着心疼，一把搂住了常意，常意瞬间啜泣了起来。

    “这样就算诀别了吗？我……我舍不得……”常意的心似乎都要碎了。

    “我也是……”石佑的情绪也在常意的哭声中迸发了。

    ……

    朱鱼在远处看着，忍不住哭了。

    天帝和离看看两人，朝戎安说道：“真的不行吗？”

    “嗯，你们知道的，倪幼消失，天之叶全在她那里，不行的。”戎安有些淡淡的悲伤，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某个眼神中能感觉到那股伤感。

    离说道：“戎安啊，你回到未来，就没有法力了，记得保护好自己。”

    “放心，我自从当年被选为第二个双身旅者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你看这么多年，在那边我没有法力也不一样活得好好的？”

    “真是坚强啊。”天帝说道，“说起来，无和觞咏不来送别吗？”

    “一事不通隐者走了，无的责任更重了。况且虽然已经和他们道过别了，我觉得也不是见不上他们。”戎安笑笑，很平静，转头看看夕阳，时间不早了。

    泪灵和常意赶回来了。

    戎安二话不说，立刻对泪灵说道：“泪灵仙子，请准备好你的天之叶。”说着，她将一片天之叶递给风语，说道：“风语精灵请也做好准备。”紧接着，她走到石佑和常意身边，咳了咳，石佑和常意这才放开彼此，戎安将天之叶递给石佑，说道：“和泪精灵他们去准备吧，枯柏在那里准备好了。”

    石佑千般不舍，戎安却铁了心棒打鸳鸯，一把，戎安将常意拉到自己身边，然后严厉地斥责道：“别拖拉了，快过去！”

    石佑一愣，拭去泪水，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常意，在风语的拉动下，朝着天书阁走去。

    “石佑……石佑……”常意嘴里喃喃地说着，如同失掉魂魄般，呆呆地。

    戎安看着三人走远，朝着常意轻轻地说：“常意姑娘，石佑的心是天锁石，这就注定了他的与众不同，他不能做回正常人的。”

    常意哭着，情绪缓和了一点。戎安拍拍常意的肩膀，打算离去。常意一把抓住戎安的手问道：“问你个事情。”

    “什么？”

    “除了两种人能够不需要天之叶通过白虎门是什么意思？”常意的表情变化了，“这句话很奇怪，你是一种人，还有一种呢？”

    戎安一愣：“人都说恋爱让人变得不聪明，你倒不然啊，石佑都没有注意到。”

    “告诉我。”

    戎安犹豫了一下，在常意耳边低语了一句，常意脸色一变：“这……”

    “没有别的办法。”戎安严肃地说，“好了，我走了，你保重，我们会照顾好石佑的。”

    “等等。”常意低着头，有些颤抖地说道，“帮我个忙。”

    “什么忙？”戎安有些奇怪。

    常意在戎安耳朵边低语了一阵，戎安一惊，连忙摆手：“不行！”

    “以防万一，我求你了，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

    “这……”

    “自从我爱上他，我的心就一直只关注在他身上了，所以……”

    “不一样！”

    “一样。”常意的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看着远处石佑的背影，她笑着说，“一样……”常意看着戎安脸上不愿意的表情，猛地一鞠躬，然后说道：“求你了。”

    ……

    泪灵尚是溪儿的时候，就知道了天书阁的一切秘密，当听到风语口中的那个戎安让她来天书阁的时候，她就明白戎安的计划是什么了，于是很快回忆起心法，打开了白虎门。白虎门内什么都没有，只有看不见的波动，一道隧道般的门延伸到未来。

    枯柏在天书阁外大声地朝里面解释说道：“你们拿好天之叶，进去后，身体会有些难受，不过天之叶会保护你们，在前进的过程中，你们会快速了解未来的进程，到了未来的世界里面，你们就会有那个世界的基本常识，即使生活起来，也不会显得异类。”

    “明白了。”泪灵点点头，见戎安没来，忙问，“话说戎安好慢，怎么还没来？”

    枯柏也纳闷，说道：“对啊，确实有点慢了，夕阳都要消失了。”

    “你去看看吧，枯柏。”风语喊到。

    “不用了，”戎安表情凝重走来，然后看到门口的枯柏后勉强变了一下表情，显得正常些，她拍拍枯柏的肩膀，然后走进天书阁，朝着已经在白虎门口等待的三人说道，“我们走吧，去我的世界。”

    四人站在白虎门前，戎安说道：“待会儿我的身体会逐渐消失，你们不要惊奇，时空裂痕创造的双身旅者拥有法力的那个身体在用过一次后就会消失，所以我到了未来我就是个没有法力的人了，你们好自为之，我帮不了你们了。”

    “明白，我们走吧。”泪灵朝着戎安点头。

    说完，泪灵和风语先走了进去，而石佑有些犹豫，戎安见了，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然后她一狠心，一推，石佑踏入了白虎门内，戎安转身朝天书阁门口的枯柏说道：“麻烦你了。”说完，她踏上了未来之路。

    枯柏在外面看着关上的白虎门，叹口气说：“即使这般，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呢？”

    “石佑！”一个声音传来。

    朱鱼冲到天书阁门口，由于没有天之叶，她和枯柏一样，进不去。她望望里面，气喘吁吁地说道：“他们走了？”

    枯柏点头：“怎么了吗？”

    朱鱼瞬间瘫坐在地上。枯柏忙问：“怎么了你？”

    朱鱼沉默了一下，火山爆发一般就大声地哭了起来。

    权仙界的一间仙室内，一张洁白的冰床上，躺着一位美丽的女子，她面相安详，左胸膛上微微泛着血迹。她嘴角有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双手合着轻轻地放在腹上，整个人的姿态无比安宁。

    天帝和离收好一个匣子，然后互相叹了口气，走出屋子，封住了冰室。

    “离，我们也得离开了，这里不安全，在我们的法力恢复之前，我们先到隐者世界避一避，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天帝紧紧握着匣子，无奈地说着，将匣子递给了一边的贺寒。

    “好，我们走吧。”离说道，“你呢？贺寒？去吗？”

    青衣贺寒轻轻摇摇头，发梢的铃铛微微作响：“我把这个放到冰尸坊去后，要去找鲁七他们，然后同他们把李缘那个混蛋找回来！”贺寒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啜泣了一下，很快止住哭泣，用手擦擦泪，继续说完：

    “这样，才能告慰常意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