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退不得
“当然语言不通虽然限制了绝大多数的洋人巡捕对租界的管理,但也并不是说所有的洋人巡捕都不会说咱们中国话。不过在咱们国家办事仅仅会说咱们的话还是不够的,东西方之间做事习惯的差异也是限制洋人对租界关系的一大因素。咱们国人求人办事讲究的含蓄、委婉,往往绕了很大的圈子也不一定能够点中主题,但洋人却喜欢直来直往,他们根本搞不懂咱们国人的绕圈子。”孙伟解释道。 “你说的虽然不错,但我也见过几个号称中国通的洋人,就像你在担任乙级探长时候的上司史密斯,他对咱们国家的了解并不比咱们的国人少,不过当时你也说他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这是为什么?”王倩再次问道。 “阿倩,你这句话说道点子上了,我之前只说了洋人怎么怎么,还没有说咱们国人。咱们国人以前以****上国自喻,看不起欧美各国的洋人,认为他们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不屑于与他们打交道。不过自从两次鸦欸片战争之后,不仅咱们的大清朝廷被洋人打怕了,就连咱们的百姓也对洋人心生畏惧,所以在租界内的国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找洋人的,这样上下不通,就算有史密斯这样的中国通也于事无补,于是无形之中就增加了华人巡捕的权利。权利是一个让人上瘾的东西,巡捕房的那些华人巡捕为了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利自然不惜向他们的同僚下手,所以我不仅要和那些洋人打好关系,还要在租界拥有自己的势力,而那些下三流的青皮就是最好的帮手。”孙伟解释道。 “你以前没有给我说过当巡捕这么危险,不如咱们不干了,咱们就在爹的成衣铺卖西装,挣一些安稳的钱。”王倩有点慌乱的说道。 “呵呵,阿倩,你想的太天真了。”孙伟用手捏了一下王倩的脸颊,轻笑道:“我在进入巡捕房之前或许可以安安稳稳的跟着爹学习做西装的手艺,但是现在却不行了。” “为什么?咱们不干了,难道巡捕房还逼着你干不成?”王倩有点抵触的说道。 “咱先不说我在巡捕房的这几年得罪了多少人,他们畏惧我身上的这层皮不敢动我,就说世人捧高踩低的本性,等我脱了这层皮肯定会有很多三教九流的人来找一找我这个前华人探长的晦气,如此咱爹的那个成衣铺能不能开的成还两说,哪里来的让我继承。”孙伟道。 “啊,怎么会这样?”王倩有点惊恐的说道。 “阿倩,这就是现实,以前我没有给你说过是怕你也跟着担惊受怕,但是你这次办的事情却差点让我陷入万劫不复!”孙伟有点夸张的对王倩吓唬道:“你默认我重伤不治的消息不仅会让跟着我的那些人人心浮动,还会让那些窥视我的人蠢蠢欲动,好在我及时醒来没出太大的纰漏,如果我昏迷各十天半个月的估计连我手下那些头目都要开始找后路了,到那时不仅被我挡住财路的人要杀我,就连背叛我的那些下属也唯恐我报复同样要杀我。” “对不起,阿伟,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明天就把你醒来的消息说出去!”王倩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有点哽咽的说道。 “这倒不用了,现在这个时候谢晓淑估计已经将我醒来的消息放出去了,说实话,这次你要感谢她,要不是她这两天一直趁你不注意查看我的情况,说不定我还不知道外界的消息,那咱们一家可就危险了。”孙伟有点夸大其词的说道。 “她就是一个狐媚子,你怎么替她说话!”王倩虽然依然对谢晓淑表示不满,不过语气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随后她接着说道:“再说,她这么做也不见得没有私心,她这么一个寡妇守着一间这么大的戏院,如果不是有你帮衬着,早被别人惦记上了,哪里会像现在越开越大。” 王倩的这一句话让孙伟隐约了解到谢晓淑对自己这具身体担任的角色,这让他想到了同时代那位出自花街柳巷的奇女子林桂生。 林桂生是黄金荣的妻子,此人生得虽谈不上花容月貌,但体态丰腴、风欸sao媚人,自有一番风欸流姿态,更难得的是,这女人头脑精明,头发虽长见识可不短,也算神机妙算、足智多谋,是位让混迹江湖多年的大男人也服气的女枭雄。 黄金荣表面上是法租界探长,暗地里却是位弟子众多、黑白通吃的绿林中人,不过他限于身份的限制,有些事确实不方便出面,于是老婆林桂生当仁不让成了社团主事之人。 在她的领导下,青帮走私军火、贩毒聚赌、打劫窝赃、贩卖人口、武装押运、勒索绑票、抢夺地盘,谁敢挡财路就灭谁,干得风生水起,而林桂生胆子奇大,基本是什么来钱快、利润高就干什么,毫不顾忌,于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浴血打拼、巧取豪夺,林桂生成了在上海滩扬名立万、赫赫有名的大姐大,上海本地人叫她白相嫂,有女流欸氓头子之意。 对林桂生的本事,孙伟从心底里是佩服的,据说日后位列青帮三大巨头之一的杜月笙就是被林桂生慧眼识才加意关照提携最终得以脱颖而出的,然而在女权不张的旧时代这种强势的女人很难有好的结局,林桂生纵然权术通天也逃脱不了这个厄运。 为了不让王倩对自己之前的错误更加伤神,孙伟很快便转换了话题,开始聊一些家长里短的平常事,也让孙伟对自己的这个身份有了更好的认识。 孙伟其实从小就聪明灵动、心思敏捷,然而他却生在了一个高考大省,省内一年的考生经常达到八十多万,这是普通省份两倍乃至三倍的人数,是像上海这种直辖市十几倍的人数,而就学的机会却只能与普通省份持平,远低于上海这种直辖市,于是为了将来的前途,他只能将自己扮成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 法国生物学家拉马克曾经在他的《动物的哲学》中提出了生物体的器官经常使用就会变得发达,而不经常使用就会逐渐退化的观点,这个观点被世人成为用进废退,而人类作为万物的灵长自然也逃脱不了这个桎梏,于是常年的闷头苦学让孙伟不太会与陌生人交流,尤其是陌生女性。
不过,王倩作为孙伟这个世界的妻子自然拥有天然的亲近感,同时在谈话中对孙伟不时的会有一些亲昵的动作,这更降低了孙伟对她的陌生感,于是随着谈话的加深,孙伟在面对王倩的时候越来越随意,前世的奇思妙语也从她口中纷至沓来,引得王倩和小兰合不拢口。 “你们在谈什么,我从外面就听到你们的笑声。”就在孙伟用一个笑话再次将王倩和小兰引得开怀大笑的时候,病房突然被从外面推开,随后一个年长女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爷夫人,你们来了。”坐在床尾的小兰首先看到了来人的模样,赶紧站起来迎接行礼道。 “爹、娘!”王倩也站起来迎了过去。 虽然之前出声的是一个年长女性的声音,但第一个进来的却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身后则跟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性和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进来时候小女孩的手一直牵在年长女性的受伤,不过在看到王倩之后便松开了那年长女性的手,飞快的跑进王倩的怀里,然后抬起头乖巧的叫了一声“娘”,想来这就是孙伟与王倩偷吃禁果生下的女儿。 “爸……咳咳……爹娘,你们来了。”孙伟口中的“爸妈”还没喊出,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干咳了两句改了回来。 “嗯!”王怀仁闻言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脸色也非常的严肃,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样子。 “阿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相较于王怀仁的态度,王夫人就热情多了,一进来就对着病床上的孙伟嘘寒问暖。 “谢谢娘关心了,医生说伤口愈合的非常好,也没有感染,用不多久就可以出院了。”孙伟应承道。 “那就好,以后你可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就算讨好领导也要分清轻重,那领事的女儿与咱们非亲非故,犯不上为她丢了咱自己的性命,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倩倩和玲玲这孤儿寡母的怎么办!”王夫人说着说着自己先哭出了声音,显然是对之前担惊受怕的一种宣泄。 “都是当姥姥的人了,还这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王怀仁看到王夫人的样子,出言训斥道。 “爹,你快坐,我娘也是担心阿伟,你老就不要给她计较了。”王倩看到王怀仁训斥王夫人,赶紧搬了张椅子到他面前岔开话题,然后对扯着自己衣服的小女孩说道:“玲玲,你不是想念阿爹吗,还不过去见见阿爹!” “哦!”玲玲闻言怯生生的走到孙伟的病床前,有点畏惧的喊道:“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