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雨霖10

    （19）

    风停了，搁浅在扉页里是谁嘤泣的伤悲；泪干了，遗留在河床上是谁绝望的心碎。徘徊在记忆里我们走过的路口，忘了跟你说的那句天长地久……在无数个飘雨的日子里，你知道…我还在等你吗！

    （20）

    薇薇清早醒来，走出卧室的时候，发现母亲在厨房里准备早餐。香醇浓郁的豆奶香，配上发酵烘烤后诱人的面包香，确实令人食欲大动。

    母亲看到她起床了，脱下围裙，把早餐端到餐桌上，微笑道：“小薇！吃了早餐再去上学吧！”。

    薇薇望着忙碌的母亲，时间轻轻地在她的眼角，晃出淡淡的鱼尾纹。薇薇犹豫了一下，轻声地问道：“妈！您今天不上班吗？”

    母亲轻轻走过来，摸了摸她因为还未梳理，显得有点凌乱的头发，柔声道：“妈今天放假，晚上放学后，我们一起去逛街好吗？”

    薇薇看着在无声的岁月里，悄悄流逝了青春的母亲，不忍她伤心，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母亲的嘴角扬起了欢喜的笑容，她拉着薇薇走到餐桌前坐下，哄小孩似的轻声道：“来！小薇！吃早餐了！”

    恍惚间，仿佛时间又回到从前。

    那时候，每天早上，薇薇都趴在餐桌上，像个没睡醒的小猫咪似的，懒洋洋地望着忙碌的母亲。母亲做完早餐后，一把将小薇薇搂在怀里，用脸蹭着她的怀里，逗得她咯咯直笑。她充满溺爱的声音，温柔地在她的耳畔响起：“小懒猪！吃饭啦！……”。

    只是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再美的记忆终究还是会过去。

    薇薇吃了一半，便停下了，她扯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的残渣，轻声地跟母亲说了声：“妈！我去上学了……”。说完，拿起沙发上的背包，甩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遗留在风中的，是餐桌上还剩一半的早餐，和母亲悄然滑落眼角的泪……

    渐入深秋的清晨有点冷，弥漫在城市白色的雾气，还未来得及散去。屹立在街角的路灯，像闪烁在夏夜的荧光，投射着昏黄的光芒。

    薇薇裹紧了衣服，一个人走到清冷的站台，突然看到马路对面好像有人在吵架。她走进了一看，发现是夏季和樱雪，此起彼伏的争吵声，在清冷的马路上，被风吹得很淡、很淡……

    樱雪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水，像滚动在荷叶上的露珠，风一吹，就洒落了一地。夏季静静地站在马路上，两只手插在兜里，眼角默默滑落的泪水，像溪水淌过山涧时，默默的哭泣声。

    “啪！…”一声手掌扇落在脸颊的脆响，在空荡的马路上飘散得很远。樱雪收回扇出去的手，转身掩面哭泣着，一个人跑开了。遗留下马路上面无表情的夏季，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个失心的稻草人。

    薇薇刚想跑过去的时候，夏季已经走开了，他转身走进雾霭里，一下子不见踪影。

    空荡荡的大街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薇薇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可心还没来，她收拾好文具书本，坐在凳子上，做着昨天还未完成的作业。

    早上7点的时候，可心刚好在上课铃响起的那刻，像一阵风般冲进教室。她匆匆地走到位置上坐下，轻轻地拍着胸口，气喘吁吁地道：“还好，没有迟到……”。

    薇薇有点不解，她疑惑地问道：“可心！你不是每天都来得比较早吗？今天怎么快迟到了？”

    可心俏脸一红，尴尬地道：“呃！因为昨天晚上，我们班得了第二名，所以我一直很兴奋。回到家，继续跳到深夜1点才睡的……”。

    薇薇听了，实在没忍住，捂着嘴巴，一个人伏在桌子上大笑，直接笑得她满眼泪水，肚子一阵腹痛。

    “这丫头，太极品了！有她这么不靠谱的吗？可米昨天得了第一名，也绝对不会像她这样不着调……”

    薇薇转过头，就看到可心一头黑线地看着她，她噘起小嘴，非常生气地道：“薇薇！我当你是好朋友才告诉你的，你怎么能这样笑话我呢！”

    薇薇对她摆摆手，歉意地道：“对不起！可心！你实在太可爱了，所以我没忍住……”，说完，继续伏在桌子上大笑……

    剩下满头黑线的可心坐在那里，噘起小嘴，好不郁闷。

    上英语早读课的时候，班主任杨老师特地的走了过来，表扬了昨天为班上争光的几位同学，还给她们发了相应的奖励。

    可心特别的高兴，上台笑吟吟地领了奖励，下台后，故意理都不理薇薇，显然还在发小姐脾气。

    薇薇走上讲台，虽然杨老师一直都是笑吟吟的，但她还是看到了杨老师眼里的醋意，酝酿着淡淡的不服气。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女人都是这么小心眼的吗？

    今天直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夏季一天都没来，也没请假，薇薇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位置，又看了一眼窗外鳞次栉比的街景，不由得想到：夏季不会出事了吧？

    下午放学的时候，可心还要去画室培训，薇薇一个人走在摩肩接踵的林荫道上。

    十月底，盛开在林荫道两旁的桂花，已经开得非常繁盛了。一蕊蕊淡黄的花朵，成簇成丛地盛开在绿叶间，不怎么鲜艳，却惹人留恋。微风拂过的时候，飘散在桂花树上，芬芳香甜的桂花香，飘荡在整个校园经久不散，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你是小薇吗？”

    薇薇走出校园，踏在石板砖铺砌的大街上，突然被一道声音吸引了。

    她转过头，就看到前面的枫叶树下，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她的衣服穿得很干净，肩上吊着一个女式挎包，美丽苍白的脸上，是岁月走过后，带着淡淡无法掩饰的沧桑。

    薇薇突然想起来了，她就是那天晚上，呼唤着“朵朵”的那个女人，父亲现在的妻子。

    那个女人走过来，望着薇薇，轻声地道：“你和他果然长得很像！……”

    薇薇出其地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她望着那个女人，非常平静地道：“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的话，请让开！我还要回家！”。

    女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打开挎包，拿出来一个黑色塑料提袋，递给她，轻声道：“天气转冷了，逛街的时候，顺手给你买了一件毛衣，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薇薇刚想出口，说点什么，就被那个女人打断了。

    “请不要拒绝！我知道你恨我，也恨你的父亲，但很多事，有时候都是情非得已。你父亲离开了你和你的母亲，或许有很多的原因，但他绝对是爱着你的，这么多年没去看你，实在是身不由己。”

    “那时候我们的公司刚成立，没有人脉、没有关系、没有资本……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他每次看到别人的小孩时，都会说，等公司空闲了，就把小薇接过来。”

    “上海的竞争很激烈，我们每天都在各种业务中忙碌。公司在一年年的努力下，渐渐走上了轨道，但也更忙碌了。五年前，我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没有告诉他，因为我知道他心里只有你，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再生一个小孩。”

    “怀孕到四个半月的时候，他还是知道了。他激烈地要求我打掉，我坚决地反对，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那次我离家出走了。我只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一个属于自己的骨rou，难道有错吗？”。

    “最后他还是协妥了，同意我把朵朵生了下来。但他更忙碌了，一个人每天在公司里忙碌着，晚上回来还要忙家活。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清瘦，心疼得直掉眼泪。我每次都想开口告诉他，孩子我不要了，我不想他这么辛苦，可我真的舍不得。”

    “孩子生出来以后，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工作和孩子身上，似乎把一些东西遗忘了……”

    “前几天晚上，我们在街上遇见你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在他心里有多么地重要！他几乎一个晚上都没睡着，一个人坐在天台发呆、流泪……第二天一早，他就不停地在寻找你的学校，连公司都没去……”。

    “下午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多。我才知道，他最爱的孩子，依旧是那个叫小薇的小女孩；我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可取代的；我才知道，是我夺走了原本属于你的爱；我才知道，被遗忘在角落孤单的孩子，还有一个叫薇薇……”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人不停地道歉，眼角滚动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滴落在干燥的石板路上，像那年被悲伤打湿的青春……

    薇薇望着那个女人消失在街角里，被风吹落的泪水，一颗颗滴落在石板路上，像一朵朵悲伤的水印花，深深地刻在大地的心里。

    刹那间，她的泪水也不自禁地滚落下来，滴在大地的心里，写满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