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夙颜磨蹭了半天，才让常亦楠带她出去逛逛。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落霞漫天，凉风习习，暑热之气去了大半。夙颜很享受这样惬意的感觉，一人在前边跑得欢快。 不知不觉重，两人已出了戟方城。郊外不似城内那样人潮涌动，成片的树林，蜿蜒的河流，芬芳的草地，伴着落日余晖，别有一番风味。走着走着，夙颜便发现了一处湖泊，其中长满了色泽各异的荷花，星星点点的彩色隐藏在无边的翠绿中，格外清新淡雅，处在夕阳之下，又显得格外壮阔。 夙颜极其喜欢这样的景色，便拉着常亦楠一起躺在湖边的草地上。颇为感慨道：“真想不到你这魔界还有这样的景致！” 常亦楠双臂枕在脑后，也是难得的悠闲：“这魔界，我没去过的地方很多，你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地方，其实不少。”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你写的？”常亦楠将手臂伸到夙颜头下，半翻身子对着她。夙颜顺势朝他靠拢，摇头道：“怎么可能？是人间一个叫什么李的大诗人。” “难怪。” “难怪什么？” 常亦楠唇角勾起：“你脑子不行。” 夙颜狠狠掐了常亦楠一把。常亦楠倒是很配合，夸张表情做得十足。夙颜一脸嫌弃地撇过头去，却被常亦楠扳回来。 常亦楠轻轻摩挲着她额前的碎发，眼底一抹化不开的温柔，他在夙颜渐渐平和下来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颜颜，我娶你吧。” 夙颜的心忽然就跳得扑通扑通的。 “等魔界形势一稳定，我就娶你。”常亦楠探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好不好？” 夙颜呆滞了片刻，咧开嘴，笑了。 突然又愣住，思考了一小会后，笑得更加开怀。 夙颜满心欢喜，眼前的常亦楠，斜卧在草地上，墨发搭下来，盖住了耳廓和小半边脸，他双眸专注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不同于上次紫烨神宫外的争吵，此时的常亦楠，温柔而诚挚。她喜欢的人，就在这漫天霞光和莲叶清香中说要娶她。 那时，他鲜衣怒马，她凤冠霞帔，她会冠上他的姓氏，与他朝夕相伴，举案齐眉，共赴苍颜。 常亦楠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呆愣看她笑，此刻，他只想把全世界的欢乐幸福捧到她面前，任她挑选。只想将她纳入羽翼之下，教她一生天真烂漫，不必受世间黑暗与俗事的困扰，无忧无虑。 夙颜指着满湖的莲花，笑得比花还灿烂：“它们可都听到了，你不许耍赖哦！” 常亦楠拉着她比比划划的纤指，紧攥在掌心：“绝不耍赖！” 清风袭来，莲叶莲花曼妙地摇曳，四周渐渐传来几声蛙鸣。夙颜在风中笑着，笑得流出了泪。 # 天历七月十四，东海龙王二十万大寿，大赦辖区，福至四海，宴遍八方。 夙颜起了个大早，日出时分便已和流寂夙笑一同赶往东海。三人站在巨龙的背脊上，两侧皆是一闪而过的祥云，疾风肆虐，好不快意自在。 夙颜好奇地敲打着巨大的黑色龙鳞，想着今日出发前木森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条巨龙直冲天际。多么不可思议，木森竟然就是当初流寂降伏的那条上古神龙。 “难怪经常找不到你，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啊！”夙颜挑起一块鳞片轻轻一扳，龙身剧烈一震，木森大吼着抗议。 流寂握住她作怪的手，道：“别闹，一会儿摔下去。” 夙颜看看下方的白云，果真不乱动了。 木森速度极快，三人到达东海时还未到中午。东海海面很是壮阔，湛蓝纯粹，水天相接。夙颜贪恋美景，便想要留在海面上看会儿风景。 海边是金色的沙滩，偶尔有几只海鸥驻足歇息，潮涨潮落，些许扇贝海龟被潮水送上岸再带回深海。海风清凉，吹得人心旷神怡。日光照在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几条游鱼还未探出头便被夙颜几人吓回深海。夙颜只想一头扎进这湛蓝之中，狠狠灌上一肚子的水。 她在流寂不怀好意的笑容中掬起一捧海水饮入口中，片刻后“哇”的一声吐出来。又苦又涩，怎么和长相如此不搭边？ 她气鼓鼓地瞪一眼流寂，怪他不阻止自己。 流寂无辜地挑眉，转过身看风景。 日渐中天，各路神仙渐渐抵达，空中偶尔晃过某位仙君的尊驾，瞬间消失在老龙王专为此次宴会开辟的水路中。 “时间不早了，走吧。”流寂带头，进入到这龙宫之中。两名娇小可人的婢女毕恭毕敬地将三人领到宴会场地。 宴会地点设在龙宫最大的一处扇形广场，四周珍珠珊瑚，翡翠绿植五一不精。宴会所用的桌子皆是以青玉打磨而成，上面放的茶具由南海最深处极其珍贵的紫陶砂制成，芳香四溢。上空悬浮着十来颗成人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广场照得眀晃如世间白昼。 席间穿梭着各式各样妆扮的婢女，纤腰细柳，皆是花容之姿。侍女腰间都配有一串华银石，所到之处银光渐闪，光彩照人。 夙颜惊得张大了嘴，这龙宫，实在是比紫烨神宫还要奢华几分。 “龙族性喜财，爱聚宝。”流寂为夙颜解惑道。 “龙族都这样吗？” “差不多。” 夙颜扫望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广场，再次感叹，龙族真是个有钱的种族。突然又觉得不对，流寂身边那木头，好像也是龙族来着？ 夙颜似笑非笑地看着木森，土匪的表情像是要把他洗劫一口空。木森幽幽打了个寒战，苦着一张脸解释：“上神，这……此龙族非彼龙族啊！” 他是上古神龙一族，全族至今只有他一人。而东西南北四海龙族就大不一样，他们子嗣绵延，人丁兴旺，准确说是隶属海族。 这样的关系，夙颜一想便通了，乐呵呵地凑上去：“没关系，木头啊，咱俩一起当穷神仙好了。” 木森干笑几声，趁着夙颜转身的机会连退了好几步。 几人嬉闹间，那老龙王已亲自迎了上来。一头华发和长长的白胡须衬着金色的吉服极为显眼，老态却不龙钟，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神君，上神。”老龙王弯腰行礼，受宠若惊道，“二位能来，小仙这龙宫真真是蓬荜生辉啊。”老龙王乐呵呵地走在前面为几人领路，将一行人领到了广场最前方：“请上坐。” 流寂刚想抬步走，便被夙颜拉住。夙颜侧身对老龙王点头示意：“今日是老龙王大寿，我等怎可占了老龙王的风光喜气，这上座，还是留给您老人家吧！”说完也不等老龙王做何反应，拉着流寂到下方首座处落座。 流寂疑惑不解地看向夙颜：“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夙颜挑眉：“有错吗？” “没，很周到。” “那当然，你这神君当久了，谁都对你毕恭毕敬，你哪会有这样的想法？” 夙颜很开心，啃完一个鲜果笑都还止不住。 后来来的神仙，无论大小，见流寂与夙笑都坐在了下首，便很自觉地同他们一起，将那主座留给了老龙王。 老龙王乐呵呵地说了一大串开场语后，命舞姬和乐师上场，示意宴会开始。 游鱼出听，管弦呕哑，翩翩舞姿行云流水。宴会上谈笑宴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已是醉意浮生。婢女迈着莲花碎步，摇曳娉婷地盛上道道佳肴。 夙颜酒量不好，却喜贪杯，几杯桃花酿下肚，已是头晕目眩。夙笑与她坐在一起，很是自律克己，滴酒不沾不说，连菜肴糕点也几乎不用。夙颜看不过她如此拘谨，给她倒上满满一杯的酒递到她嘴边： “笑笑，别光坐着啊，来，喝了它！”夙颜将杯沿凑上去，惹得夙笑忙往后躲：“我不会喝酒！” “喝喝就会了嘛！你不喝哪知道它有多香啊？” “……”夙笑不为所动。 “来来来，笑笑你快点。” “……”夙笑已抵不过夙颜的纠缠接过了杯子。 “喝啊。” 夙笑眼睛一闭，皱着眉头，犹豫再三后狠狠一口灌进口中。火辣辣的触感从舌头一直延伸到喉咙，再到肚子里。夙笑喝得太急，猛地一阵咳嗽，咳得她都快吐血了。 夙颜笑嘻嘻地给她拍背，一手给她递过来一杯清水。陆地雪山上的水，带着积雪的清冽与不知名植物的芳香。夙笑一口饮尽，火辣的触感才缓解了些许。 “看吧，都说不能喝了。”夙笑淡淡地埋怨，无形中竟染上了些夙颜的幼稚之气。夙颜夸张地抱拳低头，声音发颤：“大侠饶命，小的知错了！” “……” 夙颜嘿嘿笑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未有什么动作便被流寂拦了下来：“不能再喝了，当心醉了。” “就一杯！”夙颜信誓旦旦地发誓，“最后一杯，我保证！” 流寂不说话，将酒杯夺过去，一口饮尽，留下夙颜捶胸顿足。 广场上人声沸杂，夙笑觉得头晕乎乎的，便起身想到外边透透气。夙颜本想跟出去，可转念一想这龙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这念头也就作罢了。倒是四处张望寻着司嘉，那丫头野惯了，一向不喜欢宴会这种人多复杂的地方，也不知今日有没有来。 夙颜寻了两圈，果然没来。倒是延寿星君和千叶上神都在，夙颜端起酒杯，在流寂警告的目光中向他们敬酒，堂而皇之地喝下去。末了朝流寂吐吐舌头：“这是礼数，不可废！” 流寂已经找不到话来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