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林霁听得心里一颤，她仔细注视着那绣屏中的女子，发式，旗袍都不是当下时兴的样式，看着这样子倒像是时代久远。恰巧，另一侧的墙上挂着一面铜镜，邵落梅手里拿着绣屏，把她推到镜子面前，在她后面举着绣屏，说道：“你自己看看像不像？”

    那是一种老式铜镜，林霁看到了自己的脸模模糊糊的出现在镜子里，后面是一方绣屏，她愈看心里愈加害怕起来，迷离恍惚中看着自己的脸和绣屏中的脸重合，再不敢看下去，她蓦地转身，看邵落梅也是一脸迷惑，神思不属。

    这个时候，听到走廊上似乎有脚步渐行渐近，陈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小姐，小姐。”

    邵落梅看着林霁，把手指放在嘴角上，轻轻“嘘”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把绣屏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又迅速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下来，塞到林霁的手里，这时才轻轻吐了一口气来，扬声说道：“在这里呢，陈妈？”说着拉开了书房的门。

    林霁的眼睛落在书本上，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陈妈探身进来，先是不自觉地往书桌上看了一眼，接着才对邵落梅说道：“小姐，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老爷的书房是不能带人进来的。”她的语气越到后面，越严厉了。

    林霁听闻此言，忙把手里的书拿回到书架上。邵落梅只是吐了一下舌头，轻声说道：“人家忘了吗？下不为例。”她拉了陈妈的胳膊，撒着娇。

    陈妈的脸色已经和缓许多，说道：“和林小姐赶紧下去吃饭吧，大少爷已经在等了。”

    邵落梅故作轻松的走在前面，林霁跟着她，走出门后，林霁只听得后面钥匙的声响，她侧脸一看，陈妈已经正在锁书房的门。林霁急忙跟上邵落梅，却感觉的背后一道目光射过来，似乎能灼痛她颈后的皮肤。

    饭桌上，晚饭已经摆好了，邵宇峰桌前，拿了一张晚报在看。丁香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地方，看着林霁也在，一笑，便对邵落梅说道：“小姐，先去洗手吧。”

    邵宇峰看了她们一眼，问：“你们跑哪里去了？”

    邵落梅笑道：“去书房了，让林jiejie看看我们家的藏书。”

    没有想到邵宇峰却皱了眉，对陈妈说道：“书房里不是一直上锁的吗？”

    陈妈静静回答：“平时是锁着，今天，是我大意了，进去打扫，出来的时候忘了。”

    林霁心里一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和邵落梅去了盥洗室。

    出来的时候，不知道邵宇峰和陈妈都说了什么，看见她们两个竟住了嘴，尤其是邵宇峰竟有些不自在，他的目光落在林霁的脸上，似乎有些探询的意思。林霁只向他笑笑，并没有说什么。邵宇峰还想说什么，看着周围的人也就作罢。

    餐桌上，本是美味粤菜，林霁却吃得如同爵蜡，吃饭本来于心情有关，她此时满腹心事，那方绣屏总是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萦绕不去，竟让她有些透过不气来.

    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邵落梅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问：“林jiejie，你不饿吗？还是这饭菜不和你胃口？”

    林霁这才醒过神来，她看着自己一双竹筷，只在面前的小碗里拨拉着米饭。她环顾四周，除了邵落梅，邵宇峰也在看着她，他柔声问：“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林霁急忙回答：“不是，我是想落梅的课呢？”

    不料，落梅身后传过陈妈的声音来，她轻声笑了一下，说道：“林小姐，真是负责任。”

    林霁不知道她这话是褒是贬，亦或者只是试探，她只得笑笑，把注意力放到吃饭上去。

    吃过晚饭，陈妈和丁香早就收拾厨房去了。他们三人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儿天，邵宇峰不自觉把目光投注到林霁的身上，他刚才满腹狐疑吗，有心问问她，无奈邵落梅叽叽喳喳像一只麻雀一样盘桓不去，实在不是好时机。

    林霁见邵落梅谈兴正浓，永远没有自己先结束的意思。她指了一下壁角的西洋钟说道：“我们开始吧。”

    邵落梅依旧有些不情愿，只向着邵宇峰说道：“大哥，今天晚上可不可以——？”

    邵宇峰知道她要说什么，已经打断了她：“不行，不过时间可以缩短，就一个小时，可以吗？”

    邵落梅跳起来，在邵宇峰的脸上亲吻了一下，笑嘻嘻说道：“谢谢，大哥，还是大哥疼我。”

    “亲爱的林老师，我们走吧！到我的房间里去。”说罢，就拉着林霁的手向着楼上走去。

    林霁走到二楼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回头一望，邵宇峰看着她回过身来，唇角上扬，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林霁终于放下心来。

    二楼上邵落梅的房间倒像是古代女子的绣房，精致典雅，檀木做的床上竟然挂着水晶珠帘，灯光照过来，更显得溢光流彩。

    林霁轻轻一叹，心里想这里可真不是个学习地方。果然邵落梅的坐在床边，手指滑动着那些那些帘子，清脆作响，却没有半点学习的意思。

    林霁只得拿出笔记来，说道：“我们开始吧，已经隔了那么多天了，我们先复习一下旧的内容吧。”

    邵落梅依在床上，却没有动的意思，她看着林霁，脸色迷茫，全然没有了在楼下时的娇憨活泼。她轻声说道：“我听说，我犯病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还救我来着。”

    林霁听她毫不避讳地说出“犯病”一说，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果然那邵落梅轻声又问：“我犯病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怕吗？”

    林霁脸色渐变，她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说道：“你问这个干吗？”

    邵落梅只是盯着她追问道：“很可怕吗？他们只是哄我说，我会晕倒，可是我想那天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我问丁香，丁香不敢说，只是吓得哭——”

    林霁想了一下，才诚心诚意说道：“落梅，你不要想太多，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好医生，这样才能对病情有帮助。”

    落梅听完她的话，眼睛已经湿漉漉的，可是她竟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呢，结果你也和他们一样。”

    林霁素来伶俐，可是她今天她却被邵落梅的问题逼得哑口无言。邵落梅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来，目光只在她的脸上转来转去，林霁被她看得背上渐渐生出汗意来，“落梅，你怎么了？”

    邵落梅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有学问，又长得这麽美……真是奇怪，我怎么会遇到了你，你怎么会走进邵家的？难道真的是什么狗屁缘分？”

    林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被她逼得一步步后退？邵落梅又低声问：“你可知道，那绣屏上的女人是谁？”

    林霁喃喃重复问道：“是谁？”

    邵落梅撇嘴说道：“是我父亲的心上人罢了。我父亲和我mama一向不和，他们一见面就吵，从我记事时候就是这样，平时各住各的，连面都不见，我父亲一年之中倒是有大半年不在上海。我父亲心里一直有别人，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是知道的，”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小的时候，我看见我父亲抱着那绣屏哭……真是奇怪了，你怎么会和那绣屏上的女人长得那么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只觉得你很亲切，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