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晨辉洒在林霁的头发上，随着她的走动跳跃，今天她倒是穿了半旧的碧色旗袍，衬得皮肤越发的白，看她脸颊似乎瘦了许多，下巴尖尖，越发显出楚楚韵致来。

    邵宇峰看着她走了出来，急忙走下车子，开了车门。十多天未见，林霁看他似乎陌生了许多，依旧白色衬衫配着黑色西裤。林霁坐上车子，才发现这车子里到处是香烟的气息，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邵宇峰已经察觉到了，忙道歉：“对不起，我刚才等的心急了些。”说着便摇下了车窗。

    十多天未见，两人本来就是十分客气，现在多出几分陌生来。林霁微微有些不自在，不由多看了看他几眼，许是还是早晨没有上班的缘故，他的衬衫敞着领口，头发也很随意，只不过眉眼之间竟有些憔悴之色。

    “邵先生，你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林霁坐正了身体，轻声问道。

    邵宇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发动车子，才说道：“你还没有吃饭吧，我现在先带你吃饭。”

    这里的道路本来狭窄，车子拐了一个弯，向着外面的一条街道驶去。林霁向外面看时，街上的行人疏疏落落，有不少叫卖的小吃摊子，市井气息扑面而来。只不过这时对面也驶来一辆车子，看着他们，闪避到一边去，邵宇峰微微抬手似乎和司机打了一个招呼，林霁却心头打了一个突，那车子的司机正是杨铮，他似笑非笑，眼睛眯起，看着他们驶过。直到车子驶过很久，林霁才敢回过头去张望，却见那车子还停在那里，一动未动。

    道路渐渐空旷，邵宇峰才问：“你想吃什么？”

    林霁看着窗外逐渐后退的绿树，有些紧张，说道：“我不能走远的，怕时间来不及。”

    邵宇峰答应道：“过了这条街就是。”

    果然，邵宇峰带她去的地方并不远，穿过这条街道，走了没多远，他就把车子停好，带林霁走了百十米的样子，竟有一家小吃店。地段不是很好，客人却着实很多，里面的位子已经满了，到处热气腾腾的。邵宇峰看着林霁说道：“你不会介意吧，这里虽然吵闹了些，东西却着实好吃，是正宗的无锡小笼。”

    看他们站在门口，早有店小二走了过来，对邵宇峰也是十分熟稔：“邵先生来了，我老板刚才还念叨，邵先生好久没来了，说曹cao，曹cao就到了，赶紧里面请，为您留了座。”说着，就在前面为邵宇峰带路。

    林霁跟在邵宇峰后面，穿过大堂，却又一条游廊通向后院，那后院里也设着雅间，坐在里面，窗子开着，一处可见街景，另一处却能对着院子石峰之间一汪活水，汩汩流出，清凉之意迎面而来。

    林霁和邵宇峰坐定了，早有人端了小笼和粥上来。邵宇峰十分体贴把一双银质的筷子递到林霁手里，说道：“你先尝一尝，看看味道怎样？”

    林霁笑一笑，接过筷子，问道：“邵先生，是无锡人？”

    邵宇峰看她，说道：“是，你怎麽知道？”

    林霁说道：“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方才邵先生刚进来的时候，说道正宗的时候总是带了一种怀念的语气。”

    邵宇峰静静看着她很久，林霁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邵宇峰点头：“不，你说得很对，你很聪明，总是一点就透，你有没有看出来，我现在想些什么？”

    林霁总觉得他话里极有深意，她轻轻一笑，低头说道：“邵先生和我见面，一定是为了落梅小姐。是她有什么事吗？或者关于她的课程你们要减少时间，或者取消。”

    邵宇峰突地一下站了起来，背对着她，望着后院雅致景色，似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过了良久，他才回过身来，面色平静：“算了，我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聊。”

    林霁看他不再说话，心里却已平静了不少，方才她真是紧张得很，就怕他说些别的什么，自己不能承受。

    他们两个静静吃饭，谁也不再开口，林霁把注意力移到面前的早餐上来，才觉得这无锡小笼当真名不虚传，rou味鲜美，唇齿留香，只不过猛一抬头，看着邵宇峰却没有动筷，只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她一紧张，刚咬了一口的小笼，猛然噎住，上下不得，邵宇峰见状，似是心情变好，轻轻一笑，忙把白粥推到她的面前。林霁喝了一口，才觉得好些，只不过她一向持重惯了，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这样狼狈过，当下不禁面红耳赤，呐呐说道：“我——吃饱了。”

    邵宇峰不经意笑一笑，却不自觉伸手抚了一下她的额发，林霁顿时如芒刺在背，想着他对邵落梅也是这个样子。这十多天不见，他的举止反而透出某种亲昵了，也许真是照顾meimei习惯了而已。可是不知怎地，林霁突然想起那一日，佣人们的私语，如果这男人不仅仅是邵落梅名义上的哥哥，那自己真的要敬而远之了。转而一想，如果自己当真心怀坦荡，何须敬而远之，当真是心有所动吗？她胡思乱想，但见邵宇峰只是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说些什么？

    林霁忙想了一个问题：“邵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邵宇峰微微一顿，说道：“昨天回来的，——我可不可以提一个要求？”

    林霁不解，忙说道：“邵先生，请说。”

    邵宇峰更是皱了眉头，说道：“我的要求就是，以后你能不能不要邵先生，邵先生的叫我。”说完这话，邵宇峰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目光灼灼，眼睛里似是有一团火焰。

    林霁一阵心慌，她勉强一笑：“你是我的雇主，我觉得叫别的都太不合适。——还有落梅小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邵宇峰沉默起来，他把那一双银箸“啪”的一放，“啪”的一声。空气似乎僵滞起来。

    林霁站了起来，故作镇静说道：“我们走吧。”

    邵宇峰坐着没动，良久才道：“落梅她很好，今天晚上，你就可以给她上课了。可是我今天来给你谈的不是她，而是我和你。”

    林霁勉强说道：“我不太明白，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聊的。”

    邵宇峰看她了一会，似乎有些颓然，说道：“那好吧，我就说说我。”

    林霁心慌意乱，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以前有男同学示爱，她一般会装聋作哑，三言两语就把他们打发了。而杨铮，前一阵子，喜怒无常，似真似假的试探，她心里虽然害怕，可是也能做到坦然自若。然而面对着邵宇峰，她却有些力不从心里，仿佛看到一座堤坝早就出现了裂痕，洪水一来，便会分崩离析，再无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