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林霁到底搬到了陈燕飞那儿去。舅妈因为是心虚的缘故，处处顺着她，没有一点违逆，在舅舅面前帮着她打马虎眼。其实舅舅面前还是用了一个最好的借口，快要考试了，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可以好好温习。

    那天晚上，舅舅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和依云说笑了一阵，舅妈便给她递了眼色，让她自己去给舅舅说。她走进去的时候，舅舅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桌子上摊着一些照片和信纸，看到她走进来，竟然骇异得脸色都变了，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拿了起来，其中一张照片掉到了地上，她伸手把照片拿了起来，照片里不过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花衣花裙，笑得眉眼弯弯，看着倒有几分熟悉。

    舅舅把她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忙解释道：“是依云的旧照片，翻出来看一看，就有许多感慨，时间过得很快，你——们都长成大姑娘了。”

    林霁也就释然了，只好和舅舅说了自己的想法，舅舅只是怅然良久说道：“也罢，搬到学校里清净一些，也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这些事情，好好学习，家里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林霁听了这话心里愧疚起来，舅舅一心一意只记挂着她的学业，而她因着情势所迫，却不能说实话。她出来的时候，舅妈倒是松了一口气。

    搬到陈家一个礼拜，林霁才慢慢适应过来。陈家的人口十分简单，只有陈燕飞的mama和陈燕飞以及一个三十多岁的佣人钟嫂。林霁性情疏淡，大学里的朋友不多，陈燕飞是关系最为亲密的一个，她性格活泼开朗，最喜和人相处。林霁平时极为羡慕她，可是搬到陈家之后才知道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其实她们家搬到这个弄堂里来，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陈燕飞的母亲原来是一个人家的姨太太，本来就不大得宠的，人老了更加惹人嫌，就被打发了出来，不过陈家也没有做的太绝，每月的生活费和陈燕飞的学费还是给的。林霁刚见到陈燕飞的mama的时候到吃了一惊，还不到的四十岁的年纪，整个人就像洗坏了的天鹅绒的衣服，陈旧不堪，偏偏有的地方还露出一点鲜艳的底色来，看着更叫人难过。唯一的乐趣，便是耗在麻将桌上，不分昼夜，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牌搭子，大抵都是和她一样身份的人。

    只不过，陈燕飞的mama对自己的女儿倒是真的怕，也许她是她唯一依靠的缘故。只要到了晚上，来了人，只要陈燕飞甩了脸子，大部分的时候的时候也就安安静静地散了。

    有时候林霁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mama何以这样怕她，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一物降一物罢了。

    她在陈家已经住了一个星期了，她过意不去，象征性的交了点房费。也不知道陈燕飞是怎样和她讲的，陈家mama对她倒还热情的很，连钟嫂也对她十分客气。林霁就住在二楼陈燕飞的房间里，比之以前，林霁倒是快活了许多，经济是暂时没有压力的，陈燕飞这人很会自得其乐，每天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那么多笑话，经她一说，饶有意趣。

    而她做邵落梅的家庭教师已经两个星期了，从心底里说，邵落梅是一个令老师头疼的学生，似乎她生来就不是念书的料。对于她的课程安排，林霁颇费了一番心思，晚上两个小时的安排，并不是两种语言课程齐头并进，而是根据她的兴趣来的，而邵落梅对法语格外偏爱一些，所以就先进行了法语的课程，而教材就是林霁从一些小说里摘取的一些简单的对话，或是寓言小故事，或是邵落梅最喜欢的一些画家的生平。饶是如此，林霁也发现邵落梅的精力也很难集中，就是无数次从她面前的课程上转开去，再转到她从百货公司买的那些包包和鞋子上。有时候林霁也无可奈何，也只好和她闲聊几句，再把她拉回来。

    有时候她甚至想，其实依邵家的条件，邵落梅其实根本不用学习的，她只要乖乖等着嫁给某个青年才俊罢了，而自己教给她的这些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一种装饰。更何况，在她上课的时候，陈妈一般都会进来个两三次，或是给邵落梅送点心，或者是送牛奶，或者只是转达邵夫人的一些嘱咐。有一次更是直接对邵落梅说道：“好小姐，这些书你看看就得了，也不用费那个脑筋去背。这些个东西是没有用，你还指望它吃饭不成。”

    邵落梅只是心无城府地对着她撒娇，林霁却是如芒刺在背，她感到了一种不加掩饰地敌意，或者说是一种肆无忌惮地示威。林霁更加疑惑，她不知道这是源于邵夫人的一种暗示，还是一种单纯的一个下人缺乏教养的一种举止。或者只是那天邵宇峰和邵青竹因为她起了冲突，她给了陈妈一个糟糕的第一印象。

    于是她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不过她来了几次都没有见到邵宇峰和邵青竹，听邵落梅讲，邵宇峰去了广州出差，林霁听了竟有几分怅然，可是又莫名的感到轻松，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种奇怪的情绪。而邵青竹，据说那天之后，邵夫人对他一番训斥之后，便让他到公司做事，一般很晚才回来。

    这天林霁在陈家吃了晚饭，才去的邵家。客厅里只有静悄悄的没有人，连个丫头都不在。她只好自己上楼，刚走到楼梯口，这个时候却听得一楼的书房开门的声音，她回头看时，却见丁香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掩着胸前的衣衫，脸上泪痕未干，见她杵在那里，像是没有料到，竟怔怔住了脚步。

    “丁香，你跑什么？”从书房里传出声音来，竟然是邵青竹。

    林霁打了激灵，猛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心里恨极，看丁香犹自惊慌失措，脸色雪白又乍然转红，怜悯之心顿起，忙对丁香轻声说道：“快去二楼，找小姐。

    丁香已然明白，飞快地跑上楼梯，转眼间已经没了踪影。

    邵青竹拉开房门走了出来，边走边低头系扣子，嘴里还嘟囔道：“丁香，你跑什么呀，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他猛一抬头，却见林霁正扶了扶手，慢慢迈着台阶。他笑嘻嘻地向前打了声招呼：“林小姐来了，看见丁香出去了吗？”

    林霁停了脚步，静静说道：“我刚来，客厅倒没见到什么人，邵先生找丁香有急事？”

    邵青竹连忙说道：“没，没事，这会儿没事了。”

    他嘻嘻一笑，此时林霁站在楼梯上，一副美好的身材全部都在映在他的眼睛里，那腰是真的细，盈盈一握，胸部也是挺的，看着十分诱人，还有细致的脖子，隐在高高的旗袍衣领里。那脸上的肌肤精致得像是铃兰花的花瓣，只是可惜总是带了一种冷冰冰的霜色。他心里啧啧一叹，脑子里却冒出一种荒唐的念头来，什么时候让他亲亲芳泽，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