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承乾的内心（番外一）
那年天灾不断，旱灾过后，爆发了蝗灾，我站在甘露殿外，看着父亲眉头紧锁，母亲唉声叹气，心里痛楚。我渴望得到力量，希望能用这个力量来保护自己喜爱的人。 可我太小了，我才十岁，骑马都只能骑小马驹，根本还是一个需要父母照顾的孩子。看着父母亲的哀愁，我无能为力。 好在，天灾很快过去了，父亲在承天门上吞下了蝗虫，一群企图颠覆父亲的人在百姓震天的拥护声中闭上了嘴。我以为这就是结束，可并没有。 军中缺盐，很缺很缺。卢国公领兵出击羌族残部却因缺盐，将士羸弱，明明是可以立刻消灭的敌人却是一直打到快七月都没有结果。 这一日，我如往常一样，在弘文馆读书。 这时孔先生念了一首诗，是一首怜农诗。诗写得简单易懂却不乏深刻的道理与悲天悯人的情怀，更让我吃惊的是这是出自一个十岁女童之手。而这首诗却是她在七岁的时候就写下了。 那时，我第一次听到“程药香”这个名字。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卢国公遗失在外的女儿。如今认祖归宗，也算造化一场。 虽然她让我惊异，可却最终也如天边的云彩，慢慢消散在心底。 因为我是太子，在我的世界里有着太多需要用功的地方，虽然敬佩一个跟我同龄的人能有如此出色的才华，可也就仅仅只是惊叹一下。因为，我的时间太紧迫了，做不完的功课，忙不完的帝王学术，我没有那多心思才记住一个小姑娘。 直到那里，我如往常一样做完一天的功课去甘露殿给父母请安。可那天，我却听到了父亲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对我来说熟悉又陌生，因为自从父亲成了天子以后，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他这样开怀的笑声了。 等我进去，父亲如孩童一般，将一碗白.花.花的盐捧到我跟前，然后我知道了，那个曾经让我惊.艳的小姑娘又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制盐。 我惊愕于她的才学，看着那白.花.花的盐，我开始想象她的样子。 她会是什么样的人？一定很有趣吧？听父亲母亲形容就是个小滑头。女孩子不都该是斯斯文文的么？在父亲母亲跟前也耍滑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好奇越来越重，机会很快就来。 七月的一天，父亲把我叫去，让我出宫给卢国公女儿祝寿，还慎重其事的关照我，不要因人是姑娘就小觑了人家，也不要摆着太子的架子，她虽是女子，可她的师父是大才，她是一个对大唐有用的人。 我欣然接受了，我很好奇这个能写诗词能制盐的同龄人。 终于，我见到了她。 她梳着双丫髻，头上戴着一个别致的蝴蝶插梳，更添了几分活泼。 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对可爱的酒窝。说实话，京城比她好看的小姑娘有不少，可她那样天真浪漫的笑容却是许多人没有的。 大家族的孩子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很懂得收敛情绪了，而我，自从当上太子那一天起就再也不敢随心所欲的笑或者哭泣。 那日，骄阳似火，秋老虎肆虐着关中大地。我从轿子下来，她见了我，眼里带着好奇，我本以为她就这样看着我，然后回像其他一般，立刻避开目光，然后规矩的行礼。 可她没有。 她走了上来，仰头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我看不明白的情绪。虽然是一闪而逝，可长期生活在宫廷的我心思敏.感却是捕捉到了。 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 那是怜悯。 因为她知道我未来的命运，所以一闪而过的情绪是对我命运深深的同情。 只是，很快地，她又露出灿烂的笑，拉着我的手问我，是不是太子哥哥？还夸我没架子，像邻家哥哥。 当时不明白邻家哥哥是什么意思，但想着总是好话。 她的手很软，拉着我的手的时候，我居然想一直握着，很奇怪的感觉。 那天是她的生日，而那天，也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走进我心里的时刻。 随后，在花园里，她说着各种有趣的事，全是我没听过的，大家都被她逗得哈哈直笑，就连脾气有些古怪的泰弟也亲近着她。我看着她的笑容，很是羡慕。 这样无拘无束的性子是我向往的。 崔家的女儿想刁难她，却被她巧妙还击，当时我虽没开口说话，可看见她轻松地扳回一局，心里是高兴的。 只是后来她做的事却是让我吃惊。 虽然按照道德标准来看她这样很不道德，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爽快，觉得很可爱。 那崔家女没安好心，结果被她狠狠羞辱，看着崔家女与崔干吃瘪的样子，鬼使神差的我就替她做了伪证。 那天，是我当太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后来，她来弘文馆读书了。得知她要来，我便让大伴吩咐人做了点心。当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弘文馆时，我的心情莫名喜悦了起来。 她吃着我给的点心，大口大口咀嚼着，毫无淑女风范，可我看着却是那样的顺眼，那样羡慕。她的内心一定很强大，所以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无所畏惧。 先生就在这个时候来了，我害怕她受惩罚，可先生一问，她便如实回答，我瞬间就郁闷了。 我是想起来承担的，可却也因这个丫头的坦诚而难过。 因为总觉得她太坦诚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不过后面的话却是让我开心起来。 她是聪明！ 知道瞒不过，实话实说，反而让先生夸赞了我。 先生开始考她学问了，我又紧张起来。虽然她看起来很聪明，可孔先生也不好对付，她能答上来么？ 而她的回答让我震惊，那是帝王之术，她如何会晓得？特别是后面父亲来了，那明显属于刁难的问题却也被她轻轻化解，我生出一丝迷茫：她真得与我同岁么？ 她去御花园晕倒了，奉御说是饿的，我看着她瘦小的身子，觉得心里难过。 她一定遗落在外的那十年吃了太多苦，身子才这样孱弱。只是我也觉得奇怪，她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会饿晕？ 等她醒来后，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能吃的人，父亲也没见过，因为父亲的表情很吃惊。 她吃得如饿死鬼投胎，吃得奔放豪迈，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我看着她，心里又生出了羡慕。 我若能如她潇洒，多好？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让我震惊了！ 不，是整个大唐都震惊了！ 我们赶往小青山，那里种着海外神种，那是大唐的根本。 当那那些超高产量的神种被挖出来后，父亲的腿都软了，不少大臣也晕厥了。我趴在地上，如一个土拨鼠一般死命的刨着，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太子的仪容，想到的是天下臣民。 有了这个，父亲的统治将稳固；有了这个，不会再有百姓被饿死。 我感激地望着她，只觉她是一颗福星。 我与她去了山顶，在池边，她用水泼我，白嫩.嫩的小脚丫拍打着水花，无拘无束的像是山中精灵；她说我像小老头，我有些生气，于是我也用水泼她，银铃一般的笑声传出老远，看着她，我忽然感到一阵心安。 回去的路上，她靠在我身上睡着了。我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心里不由奇怪，像她这样的人难道也有烦心的事？ 后面的日子，她经常来东宫找我玩，好似这儿就是她的家一般。熟悉后，她会爬到我的床上去睡觉，还会拿我打趣，我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相处，她在我心里越来越重要。 有几日不来，便开始念着，总要派人去卢国公家打探下，然后送些礼物。 我也不知这样对不对，只是看她每次看见珠宝就显得很开心，还不止一次跟我说，钱财的重要性。我想，她应该喜欢这些。 若是换个女子，必是要被我鄙视的。可药香meimei却只让我感受到了坦诚，可爱。 一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就发现，其实这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姑娘。她的性子其实有些霸道的，细节处就看得出来。 那日泰弟来了，想跟她抢秋千，泰弟冲我大叫，她很生气，把泰弟推了下去，然后拉着我的手撒娇。泰弟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她用拳头成功地让泰弟闭了嘴。 而泰弟居然不敢去告状，因为她说，她是姑娘，还这么瘦，还是臣女怎么敢欺负魏王？ 泰弟估计是想起了崔家女郎，霸道如他，居然忍了。 随后她便说了一句让我感到意外且暖心的话：太子哥哥是我的朋友，你再对太子哥哥大喊大叫，我就打得你爷娘都不认识。 泰弟吓得立刻就跑了，我看着她，发自心底笑了起来。 我的朋友吗？ 这样的她会想跟我做朋友吗？就连母亲都说我性子阴沉，不苟言笑，可她却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她说这话时，在她的眼里我只看到了我自己，她的朋友只是李承乾，而不是太子。 于是，我越来越期待她来东宫，几日不见，我就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有一天，大伴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我，她要会封地了…… 那一刻，我竟觉得有种眩晕感，好似要失去她一般，十岁的年华，我头次一次感到了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