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归乡
他带她去吃了黄河大鲤鱼，在街边吃着原汁原味的小吃零食。 他们去了汴州，去了郑州，去了山西，最后去了洛阳。 山川秀美，景色瑰丽，市井繁华…… 她走在东都洛阳的街头，看着百姓安居乐业，人们的脸上都没了愁苦之色，站在人群中的她笑着流下了眼泪。 她的战斗可以结束了，她可以交出一张令人满意的考卷。 就跟她上辈子一般，尽管出生不幸，可她却是一个好学生，靠着自己的勤奋努力与双手创造起了美好的生活。 现在，她把这份精神带到了大唐，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大唐迎来了盛世。 只希望，当人们念起她的名字时，会想起她脸上的微笑，把她留下的东西传承下去。 她相信，只要大家不固步自封，妄自尊大，钻研科学，中华民族一定能永远地屹立在民族之林巅.峰，那些苦难一定可以避免。这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礼物。 现在她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承元十二年的初夏，她与李承乾回到了小青庄。 当她下得马车的时候，见着年迈的老庄户们拄着拐杖在庄子门口等着。他们大多已是耄耋老人，当年的青春不在，老眼昏花，满头银丝，可当看见她时却全是颤颤巍巍地一定要下跪给她磕三个响头。 没有这位东家，小青庄的人永远都在受苦。 今日的好日子，是当年那位小姑娘几十年如一的实践带来的。 她，是他们的恩人！ 杨晓然的身体已很虚弱，病痛的折磨让她日渐消瘦，体重轻得已不足七十斤，整个人都缩水了一圈。等到了洛阳的时候，她已没力气再旅行下去，就像她现在也无力气再搀扶起这些老人。 “陈大叔，身子可好？” 她被李承乾搀扶着上前，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再看着巧儿，忍着疼痛，勉强笑道：“巧儿，你可老多了，平日可不要太cao劳。” “大姑娘！” 巧儿颤颤巍巍上前，看着她消瘦的样子，忍不住泪流满面，“怎得就这样了？您小的时候虽然瘦，可健康着，每次能吃这大一碗饭，怎就这么瘦了……” “傻瓜！” 杨晓然笑着道：“莫要作女儿态，赶路都累了，快拿些庄子上的特产来。” “有，有，有！” 庄子里的庄户们连连应声，“小东家爱吃的腊rou都备好了，小东家爱腊rou肥一点，都是挑那肥厚一点的五花rou做得，一口下去，油兹兹的，可好着哩！” “哈哈！还是陈叔知我。那还等什么，快开桌，我都饿了。” “嗳，这就去，这就去！” 当年的打谷场上又热闹了起来，当年的小孩儿如今都已人到中年，那些嫁出去的姑娘听说小东家要回来了，立刻从娘家赶了回来。 小青庄已不是当年的小青庄，人口越来越多，一个打谷场已容不下这等规模的飨宴。于是大家收拾了下，也不拘着在哪了，围着打谷场外围一圈圈铺设开去。 妇人们忙碌着，还是农家菜，只是技术却比以前进步了好多，整个小青庄热闹非凡，让她一时有些恍惚，感觉都不疼痛了，好似回到了当年艰苦奋斗的岁月中。 当年一起奋斗的庄户有的已不在人世，在人世的也大多是六七十的老人家了。当年，就是这群人与她一起把这里建设了起来，最后影响了整个国家命脉。 当年庄子里的小学校如今已成了庞然大物，不少学生过来探望她，说起来，但凡学科学的就是她的学生，这种情谊也是很重的。 她问了一些学生几个问题，见他们都答得很好，不由欣慰地笑了。 科学后继有人，她还担心什么？ 看着桌上制作精美的腊rou，还有熏鸡，熏鱼，各种庄子里产的特产，她笑了起来，虽然已吃不下什么东西，可这些朴实的农家菜却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吃了一块腊rou，见所有的人都看着她，抿嘴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道：“果是一口下去油兹兹的，美滴狠，美滴狠！” 她的乐观似乎感染了所有人，大家心里的痛楚被她脸上的笑容治愈，纷纷笑了起来，场面终于欢乐了起来。 庄子里的老人们想起当年与东家一起奋斗的场景，每每赚了钱，东家都要请大家吃饭，就是在这打谷场上。那时大块吃rou，大口喝酒，好不快活。 现在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哪怕牙不好了，也用力地磨着rou，只觉吃得倍儿香。 这是一个容易为别人带来快乐的人，所以她一定是神仙转世。 所有人都默默这样想着。 欢乐的日子总是短暂，打谷场的飨宴结束了，而在随后的几天里，她的身体越来越糟糕，等几场雷雨后，已是无法进食。 癌细胞吞噬着她，肚子上鼓起的部分触目惊心。他无法去看，只觉心脏被生生撕裂着。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当死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依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她陷入了昏迷好几日，雨停了，天空放晴了。雨后的天空蔚蓝如洗，泥土的芬芳飘散在四周，她转醒过来，看着床边的孩子们，他们都来了啊！ 李治，晋阳，新城，李恶，玉荷，武媚……都来了啊…… 宝珠呢？ 终于还是等不到她了么？还有李佑，李愔…… 也不知他们安康否？ 那是我的老爹爹吗？还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 我的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五嫂…… 还有我的大侄儿，小侄女…… 这多人呵…… 她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慢慢溢出眼泪，看着自己的师兄，吃力地道：“师兄，我想去小青观看一看……” “师妹，去，去，你想去哪，师兄都带你去……” 鼻涕与憨牛已哭成了泪人，程咬金颤颤巍巍地道：“快给大姑娘梳洗……” 穿戴整齐后，她让人拿来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是没了人形，喃喃道：“好丑……秋菊，给我化妆……” “是，大姑娘……” 秋菊哽咽着，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恐怕是回光返照了。 她被整理了一番，看起来有了一些人气，车架已停在了外面。李承乾弯腰把她抱起，一起上了车架，一行人朝着小青山而去。 她从那里来，现在，她要回去了。 山脚下已站满了人，都是十里八乡的村民，他们自发地在这里维护秩序。 看着天子抱着皇后，一步步登上小青山。 当年的小青观早已不见了破败的模样。 依稀记得当年，就是程二哥在这里寻到了她。她想弄几个香油钱，可没想到就是这一次的见面却是改变了她的一生。 小青观香火繁盛了起来，望着这里宏伟的建筑，她的眼泪慢慢掉了下来。 这辈子，她终于可以不负任何人，安心地走了。 李承乾抱着她去了逍遥子的坟前，当年种下的小树苗已成了参天大树，遮蔽着炽烈的阳光。那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点点滴滴的投射下来，留下斑驳。 她看着那块墓碑，老道当年的教导抚育之事在眼前闪烁，低低呢喃着，“师父，药香来看你了……” 一句话，让李承乾的心生生地撕裂开。他强忍着眼泪，喝退所有人，带着她去了当年山顶的小池边。 这里依旧枝繁叶茂，当年随意被她洒落的红薯土豆肆意生长着，弯弯曲曲地蔓延地漫山遍野都是。好似当年她从这里出山，把希望从这个不起眼的小山头传播开去。 没有她，哪来今日大唐的繁盛？没有红薯土豆，改良的粮种哪来现在对海外的征伐？ 风从山顶吹下来，山间的野花层层叠叠如波浪涌动。 他抱着她，坐在了当年那块戏水的石头上。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那个梳着双丫髻，露着白嫩.嫩的小脚拍打水花的她。 她直接，激烈，肆无忌惮，从来不畏惧他太子的身份。她说他像小老头儿，她用水泼他…… 闭上眼，痛苦如石碾一遍，碾过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那种被痛楚撕扯着灵魂的感觉已无法用世间的辞藻来形容。痛得他呼吸困难，心脏好似爆裂般的难受。 真得要离别了么？ 她靠在他的胸口，夏蝉鸣叫，鸟儿婉啼，风卷着她的长发，心里安静如水。 心中默默念着，一个手镯出现在她手上，吃力地拿下来，塞到他的手上，虚弱地道：“太子哥哥，这个你要收好。” 她苦笑着，“研究了一辈子，也不知这东西是何道理。你晚些时候，割破自己的手指滴血试试……我已弄了许多金莲子的浓液，都放在甘露殿了，你以后要按时吃，你要长命百岁知道么……” “残忍……” 李承乾抱着她，泪水顺着他的眼角低落，“你个小东西，为何总这么没心没肺？” 她虚弱地笑了，“知你疼我，所以任性。” 看着四周的风景，笑了起来，“太子哥哥，还记得小的时候么？我们在这里戏过水，那时的你跟小老头一般，好生无趣……” “怎能忘记？你是个胆大的，知我是太子还敢用水泼我……” “嘻嘻，我这不是为了拯救你么？” 她侧过头，“就是太压抑，你后面才会糊涂。” 他垂下眼，喃喃道：“我倒情愿你没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