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生存法则

    等到赵氏离开了梅姑扶着老太太进了屋子，绘兰听得老太太冷哼一声道：“心里念着四丫头又怎么会这几天了才来，为人主母便是这般的心胸狭窄。四丫头出生那几日还托病不出，现在我抱养过来了，却又想起来带着姑娘们来看看了。说来说去，不过是不想教养四丫头罢了。这样的主母，当年本来便瞧不上她的……”

    “老太太，”梅姑见旧事重提了马上提叫一声，说着她也叹了口气，道：“如今那位过着自己的日子，都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太太也做了苏家这些年的主母了，多提也不过是伤了自己的身子。好歹啊，”梅姑引了老太太看了绘兰道：“现在老太太也有个姑娘陪着了。”

    绘兰正在吐着泡泡，看到老太太正看着她便对着她咧嘴一笑。这一笑把老太太给哄笑了，她伸手抱了绘兰在怀中，细细的看着她道：“这个孩子倒是个福气的，寻常的小孩子哪儿有这样精神。”老太太轻轻地拍着绘兰，眯着眼睛道：“好孩子，你会平安长大的。”

    绘兰看着老太太面上那宁静的笑意，无端的生出一种美好的感觉。小孩子的身体多眠，绘兰不一会儿又睡过去，她再醒来的时候正是深夜，烧着银丝碳的屋子暖暖的。绘兰瞧着满屋子的锦绣，那垂在帐子上的花神玉佩，四合如意瓶，摆放在桌子上的金丝豆沙卷，鹅丝宝糕，蜜丸子……这陌生的世界，让她无端的生出一股乡愁而来。她想了想，又觉得难过，这个地方在她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她在思念的故乡早已寻不到。

    在出租屋里最后的那个夜晚，她是哭着度过的，因为她相恋四年的男友和她说了分手。理由是他要去上海去发展，那里有更好的机会，而最重要的是他在进修班认识了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儿是上海一个公司的CEO，她对他很有好感。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男友给她做了一桌子的菜，然后关了灯，在他们度过了四年时光的屋子里，就着几根蜡烛对她说：“陌凡，我们在这里奋斗了四年却还是只够三餐温饱。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这个世界便是这样的现实，我想要过得更好。所以，我们分手吧。”

    真是简单粗暴，一点儿前奏走没有。

    她定定的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却忽的笑出声来，那个进修班的学费还是她给他交的，却把他推向更远的地方。

    “没有人想活得像蝼蚁一般。”最后他留下这句话便走了，奇怪的是那扇有问题的门，往常很难关上那天晚上却轻易的关上，严丝合缝，门外小巷子的昏黄灯光一丝也没有漏进来。

    她抬头看了看老旧的屋子，她想，她活的确实像一个蝼蚁。

    一个安于天命的蝼蚁。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大玉朝成为了一个姨娘生出的庶女。她前世平庸碌碌无为，今生也不想什么功成名就。看过的宅斗言情小说的情节在她的脑海中似流水一般掠过，她最大的奋斗目标就是：活着！

    至少现在衣食无忧嘛！

    绘兰便这样长到了三岁，她在老太太处养大，倒是可以时常看到老爹苏子进。苏子进作为一家之主，绘兰很清楚，他的宠爱很重要。所以自绘兰会捧东西开始，第一份给了老太太，第二份给了梅姑，第三份就给了苏老爹。老太太是她的保护伞，她很得她的欢心，这很重要。而梅姑，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最信任的人，她的言传身教提点对于绘兰也是重要，而苏老爹就不用说了，咳咳，好歹也是个钱袋子嘛。

    绘兰三年之间已经把苏家的情况给摸了个清楚，老太太是书香世家的嫡女，嫁给了苏老太爷生下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算是福气好了。丈夫死后，身后的三个姨娘都被她送去了庄子上养老，眼不见为净。

    而苏老爹，三十岁做到这个官位也算是厉害了，但是他有个毛病便是好酒色。现如今加上绘兰薄命的娘已经有了六位姨娘，比之自己父亲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当家太太赵明锦，也是高门出生乃是京城官家女，是嫡母教养其实却是庶出的女儿。要说她身份也是比一般庶出女高了点了，配苏子进算是差了点，可是却不知为何很不得老太太喜欢，这里面大抵是有些秘密了，绘兰还没有打听出来。

    绘兰正在写笔画，写完了一张她的小胖手拿起纸张细细的吹着。老太太爱好诗书画，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绘兰得她教导也要在琴棋书画上面下工夫，三岁寻常女孩子还没有拿笔，她已经在练笔画了。

    “姑娘写了三张了，休息会儿吧。”抱香端了芙蓉糕，杏仁茶放在绘兰的旁边。她身边如今有两个丫头，原来她姨娘的丫头明秋死在她一岁的时候，身边的抱香，惊风都是老太太从院子里提上来给她的。原本官家小姐身边应该是六个丫鬟的，可是老太太喜欢安静，便少四个，而且绘兰就养在她的身边，有什么事儿梅姑也知道给她安排也用不了那么许多人。

    绘兰嘴角含笑对抱香道：“我拿去给祖母看，正好这时候祖母也念完经了。”抱香闻言将杏仁茶递过去道：“那姑娘好歹也润润嗓子吧，点心不吃也可，还有一会儿便是午膳了呢。”

    绘兰接过茶盏，喝了几口跳下椅子对惊风道：“拿上我的字，咱们去找祖母。”

    她走的步子恰到好处，裙子上已经垂上了禁步，金镶玉打制成蝶闻香的样式，还是从前老太太的女儿也就是绘兰的姑姑小时候用的。

    锦翠居里花木一年四季都繁盛此时正是春日，桃花杏花梨花李花争相盛放，白色的花树开上去像是旧年的雪似的，带着薄雪微寒之意扑面而来，而那妖艳的桃花正是雪色之中一点红，正是好妖娆。

    绘兰一路缓行，见了那桃花觉得喜人便令抱香寻了剪子来剪下一枝桃花给老太太拿去插瓶。老太太正在在喝着桃花露润喉，见了绘兰来笑着对她招手。绘兰便撒娇似的叫一声：“祖母……”上前便道：“绘兰给您剪了桃花插瓶，您瞧瞧好不好看？”

    抱香拿了桃花上前，面上笑意起道：“姑娘有心了，看见桃花开得喜人，便硬要给老太太剪来让老太太也见见今日春色。”

    老太太闻言心中更是喜爱，当下便让梅姑拿去插在自己寝室的窗台上。

    “等绘兰学会了画画，再给祖母画一幅桃花图。”绘兰蹭得更近了老太太说道。

    “为何要花桃花图？剪了桃花不是一样吗？”老太太喜欢同绘兰闲话，绘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微微红了脸，踮起脚，想要在老太太耳边说什么。老太太便直接抱起了绘兰，搂在怀里，绘兰凑近她耳边道：“一朵桃花便是一个水灵灵的大桃子，留着给祖母夏天蒸桃rou吃。”

    老太太闻言一笑，点了点绘兰的鼻尖道：“原来是只小馋猫！”笑罢又想起她的字来，问道：“今日的字可是写了？”

    绘兰更是挺了小胸脯，伸出三根白生生的小手指，骄傲道：“写了三张呢！”

    老太太看完绘兰的字又夸赞了她一回，搂着她说了一回话便是午膳的时间了。

    老太太这里的伙食很好，八珍宝鸭，东坡rou，鸽子宝玉汤，炒素三丝，糖醋鲤鱼，另外并着四碟小菜。有碧玉板笋，切得细细的拌了各种调料再加上熬制的三鲜油，闻着味道便让人食指大动。绘兰最近喜欢上红烧牛rou，用了牛骨汤做汤水，再加上厨娘特意调制的酱料，那红艳艳的辣椒，看着让人忍不住流口水。要知道，前世的绘兰可是地道的川妹子啊，辣椒就是她的命根子。因为老太太这几日胃上不舒服，厨房给她上了碧粳粥，熬了一个时辰的粥软软糯糯带着稻米的香甜。

    绘兰出生的时候像一只小猫儿似的，后来在老太太的精心养护之下慢慢的胃口大开。金丝小碗她能用上两碗的饭，再加上素日老太太给她炖的补汤，日日精心养着的姑娘皮肤雪白，发如唐墨。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便是一个极有灵气的好孩子，让人一见便喜欢上。

    绘兰吃饭的礼仪也是学着的，吃相既不会让人觉得做作娇气也不会让人觉得粗鲁，自个儿拿了竹雕筷子就近的就自己夹菜，远了小短手加不到的便是抱香给她夹。老太太年纪大了，吃不下多少东西，可是每每看着绘兰香甜的吃着便觉得这饭菜也似乎分外可口，也会多跟着用半碗。

    梅姑对此事很满意的，幸亏四姑娘是个好的，虽然举止有礼但没有养的过分娇气。有她陪着老太太，老太太必然能够长久康健。

    吃完了饭还有熬了一上午的甜汤喝，珍珠汤加了蜂蜜最是滋补人，绘兰喝了一碗看到老太太只用了几口，放下碗便过去坐在老太太的身边端起甜汤，像模像样的吹了吹道：“祖母要多喝****，来，绘兰喂祖母。”

    “祖母，下午阳光正好，咱们去园子里看桃花吧。”

    这般的说着话，一碗甜汤倒是见了底。绘兰赖在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给她揉着肚子，给她讲她看过书中的故事，将她看过的戏曲。书香门第的小姐自然不会同她将那些山精鬼怪，讲的不外乎是些孝子，贤妻的故事。再不然便是京都报国寺的佛龛，那后山成片的桃花，从前尚书府中那两人合抱粗的杏花树……

    绘兰有更多的故事，可她不愿意讲，她不知道老太太待她好，可是她还是不能说出她的来历。在这个封建的古代，她不能表现得不同旁人，就算她不平庸也得平庸，枪打出头鸟啊。

    她不想做那些穿越女做的逛青楼，开店铺，做公仔卖的事儿。也不相信翻墙出去上街游玩就能碰上王孙公子，引发一段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千古奇话。她这样的孩子走不走得出这重重宅门便不说了，出去之后随便一个拍花子的就能将她捆绑捆绑卖了。再说了，她连钱都没有，出去喝西北风啊？要说她身上的金银玉石是不少，可都是抱香给她管理的，她是有金的小猫小狗小兔子，可那些也是有登记的，连在宅子里也没有仆人敢收，一旦查到主家便是会将其卖发的。王孙公子那出门就是前呼后拥，骑马乘轿你想有交集，也只有认命的吃马后灰了。所以，绘兰看得明白，苏老爹也是个明白人一直惯守中庸之道，而她照着做也就是了。

    老太太讲着讲着故事绘兰便睡着了，梅姑上前给绘兰解下身上的首饰，抱香抱了绘兰进碧纱橱午睡，这是她跟着老太太养成的习惯，午睡是日常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