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镜花往生缘(七)
佛曰:佛法在日用处,吃茶吃饭处,语言相问处。 遂白玥正捧了本佛经啃着大素馒头。 佛还曰:若能自识本心,念念磨练,莫往者,即自见佛性。 遂白玥口中时常念叨“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厢她手中这大白大素的馒头方入喉,那厢便有仙侍来唤:“白玥帝姬,佛祖释道时分已到……” …… 今日佛祖所论乃非前日里那人世八苦,而是论若不修内行,唯只外求,希望获福,无有是处。哦,顺道带上一把前日里的苦论一说。 白玥甚是疑惑这些个神仙的耐性实则是好,她素来觉着佛理禅趣甚为枯燥,却不想天上的一众神仙竟如此津津乐道刻苦钻研。乍得那么一瞅,她不免惭愧几分。 然,白玥出神之际佛祖已论道:“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 正在她未理清佛祖这句话中提起多少个“恰恰”时堂下已有仙人出声:“于一切相,离一切相,即是无相。” 堂下众仙悉数点头,一脸的体会模样,不时又有仙人开口论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白玥迷糊,将视线转向佛祖面上,只见佛祖本和善的面色此刻更为荡开笑意几分。看来这些仙人对佛祖此番释道很是存有心得。 又是一日释道结束。 众位仙人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只半盏茶的功夫西天佛门之中已不见众仙的身影。唯有十方如来,白玥,还有太子殿下。 眼下白玥四处闲逛,原是为其他仙人盛传的佛门圣地也不甚广阔,堪堪要比她的神羽界域还要窄上几分。 正玩弄着随意折下的一支唤不出名的胜雪花枝,眼帘中便显现出太子殿下的身形。 一众白色花瓣随风拂落,与天上排布很是随意的云朵相得益彰,甚为淡雅。太子殿下已换下今日辰时论道之时所着的一袭茶色衣裳,如今正是白衣翩翩似要与这片胜雪花海融为一体。 白玥不自觉将脚步放缓放轻,眼瞧着殿下正全神贯注于何事。一时起了兴趣便走近一看。 殿下正姿态甚好端坐在一方石凳上,手执麾笔于石台上的一张宣纸上抄写经书。白玥侧目,原是佛门妙法《妙法莲华经》。 白玥瞅着殿下的字迹甚是工整,笔酣墨饱,入木三分,落笔有力,似有鸾漂凤泊之姿。 一时出神竟忘了自个已从用以遮挡的纯白花树之中侧出了大半个身形。白玥只顾欣赏殿下的墨笔好字,连殿下已然停笔瞅着她也全然不知。 “你在做什么?”殿下搁置麾笔,浅浅出声。 白玥“啊”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视线恰恰与他相视,隧道:“我瞧太子殿下的文书写的甚是好看,便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言罢她甚是天真笑笑。 见殿下一脸冰冻,看不出任何情绪,白玥遂也止了笑。这厢才想起这殿下要比她年浅啊!方才她那般笑确实是失态了失态了。 暗自整理心绪一番,白玥出言:“殿下向来善于论道,怎今日被佛祖罚着抄写经书了?” 殿下提笔,方落下一字便顿住笔,提眸看她,道:“谁同你道我是被罚的?”言罢,他又垂眸续续落笔。 殿下长而浓密的睫毛顺着光线的方向垂落在宣纸上,微微跳跃。 白玥这才缓神佛祖并未罚这殿下…… “想来是我会错意了。”白玥这才解释一番,不料殿下很快便出言:“这倒并非头一次。” ……原是殿下还惦记着白玥冲撞他渡劫的那桩事。所谓不知者不罪,那时她的确是以为殿下要自行羽化才会搭手欲救他那么一把……虽是好心办了坏事,但这罪过也不能一概推揽至她身上呐…… 但,奈何白玥理亏遂不同殿下争执什么,只兀自杵在旁侧玩耍一众胜雪花枝。 片刻,殿下好听的声音传出打破这维持了一小会的沉默。 “这花很是稀奇,只在佛门当中可见些数。”殿下笔墨未断,“你要是再折上几支怕是整个天界连这花的零星半点都见不着了。” 白玥闻言立马住手,然那支被她耍弄已久的花枝却是免不了落于尘土,微风拂过便随风而去了罢。 “殿下说的,我原是晓不得。不过这花生得这么好看却这般稀少倒是一大憾事。” 殿下不做回答。白玥瞅着这一本《妙法莲华经》权权是要为他所抄完,闲着无聊便一问:“同殿下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我还晓不得殿下的名号……” 殿下笔尖一顿,白玥见状连忙加以解释:“这全然是因我孤陋寡闻,殿下莫要会错了意……前番我也同殿下说过,我那父君待我甚是严厉,不许我出界我又从何而闻界外之事,是吧……” 白玥道完殿下那方又是一阵沉默。 其实打先前在海滨岸围同殿下说上话时白玥便觉着这殿下的脾性甚怪,同他说话也不见得会答上一句……此番白玥兴致昂昂说了这么些话,那殿下也全然是不给她丝毫面子…… 然,就在她心中一番咒骂殿下之际,他已然出声:“我的名号你当真不晓得?” 白玥瞥一眼石台上的宣纸,那经书抄写的果真是好。殿下的视线一直抓着她不放,她遂也瞧了瞧他,微微点点头。
白玥本以为这殿下又要因着点小事而想出什么怪招来“折磨”她一番,哪知殿下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只清浅道:“这为数不多的花名为泽桑。” “泽桑花……”白玥小声念叨一遍,然又壮起了胆子再问一遍:“那殿下的名号是什么啊?” 殿下很是随意回答:“你若是愿意,日后不若唤我泽桑。” 白玥一惊,这她可不敢啊!纵使她行事向来随心无甚拘束,但却万不能做直呼殿下名号一事呐……别的不说,要是被她父君晓得了,指不定还要让她在这西天佛门多磨磨性子…… 殿下不曾提眸瞧她但却摸清几分她心中所想,遂开口:“泽桑并非我名号。此番论道不想以殿下名号加以束缚,本不愿另择仙名,但眼下听你唤我为殿下却是别扭,便以泽桑代称为好。” 白玥哦上一声,想着要是在这佛门圣地打探殿下的名号不甚大好,遂十分无眼力劲地问上一句:“那我何时才能晓得帝君真正的名号?” 殿下收拾石台墨宝上的经书,闻言将那经书一合,很是认真同她道:“待你我熟识之后。” 翌日翌日又是翌日。不觉间白玥在佛门论道之日已过十日。 昨儿个同殿下在泽桑树下研讨释道之法足足研讨了四个时辰,为的就是今日辰时能顺利答出佛祖将问之理。眼下论道已过,事实证明,殿下对佛理的明晰着实深厚。白玥今早为佛祖所问之道全全是殿下同她提及之法。 为表感激,白玥特意做了好些年前在神羽界域向一众仙侍学来的一道菜品,正端往殿下所在。 同殿下相处了好些日子,白玥已摸清殿下一日的作息安排。像在此刻的戌时,殿下大抵是在妄海之境同一众鱼群论那佛理禅趣…… 其实白玥主动提起过殿下可同她一齐论论道法,可殿下那时甚是清冷瞅她一眼,直接同鱼群论了起来……只有在佛祖有意考她一番时,殿下才会向她伸出那么一丢丢援手。 “拿的是什么东西,竟能将我的鱼全然吓跑。”白玥方靠近一步殿下已出声。 白玥尴尬,她不过是端了一碗饱含感谢之意的莲子羹而已,怎就把他的鱼吓跑了呢! 她遂出言:“鱼嘛,本就不甚可靠。”殿下微微挑眉这才注目瞧瞧她手中所端之物。 眼瞧着一素雅的青瓷碗中乌黑一片,殿下唇角一挑,甚是认真问她:“这是什么?” 然白玥一脸天真无害泛着笑意,好生回答他,“莲子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