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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女儿殇(一)

    第一百六十四章:女儿殇

    “阿嚏!”

    聂霜紫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看向供桌上的香烛,郁闷的撇了撇嘴。

    “小姐,夜里凉,披件衣服吧。”

    采衣体贴的给她披上披风,也看了眼供桌上已经快燃到底部的香,高兴道:“小姐,马上就到两个时辰了。你饿不饿,奴婢去厨房拿点吃的吧?”

    聂霜紫打了个呵欠,感受了下腹中的饥饿感,点头道:“有一点。”

    采衣正准备说自己去拿点吃的,祠堂的门被打开,看守的婆子进来对聂霜紫行了个礼笑道:“三小姐,你若是乏了,可以先回房歇着,左右这也快到时间了,明儿个婆子我会禀告相爷,说三小姐跪够了时间的。”

    “张婶,不必了,我既然过来了,自然要待够了时间才走。不然不但会给别人留下话柄,还得连累你受罚。”

    聂霜紫摇了摇头,盘腿坐在蒲团上没有起来,只是拢了拢采衣给她披上的披风。

    “可,这更深露重的,小姐要着凉了可怎么好?”

    张婶有些犹豫,虽说是夏夜,可前两天天气闷热的过了头,今儿个晚上一入夜就起风,怕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采衣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小姐身子弱,这要是着了凉可就又得病几日了。而采衣是万万不希望,小姐在相府里病了的。

    “我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娇贵?”聂霜紫翻了个白眼,将腿伸直了揉了揉扁嘴道:“虽然没有跪着难受,这坐久了腿也是麻得很。”

    “那小姐起来活动活动?”

    采衣问着,作势要扶她起来。

    聂霜紫点头站了起来,在祠堂大厅里来回踱步走了几圈,最后停在摆放祖先牌位的供桌前,目光停留在刻着爱妻聂程氏菁之灵位的牌位上。

    那是她娘的牌位。

    想起她娘亲,聂霜紫不禁怔怔的失了会神。见牌位上落了些灰尘,忍不住抽出丝帕来凑近了些去擦。

    不论人品如何,她娘亲在世的时候,对她是真的真的极好。那个在面对别人时总是眉眼凌厉,满腹算计的女人,总是会在见到她的时候化成一汪春水,呵护备至之极。这世间人心险恶,侯门之间尔虞我诈不歇,她却那样用心的为她制造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不曾让她疼,不曾让她伤,不曾让她苦。

    小时候,她如果病了伤了,她娘亲必定会日夜不休的守着她。所以每当她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总是她娘亲哭红的眼眶,从未有过例外。

    虽然她从小就拥有不同于常人的心智,可对于这个女人,她永远讨厌不起来。怎么会讨厌的起来呢?这是她娘啊,在这个世上,待她最好的人。

    她出生不久,爹就带回了二夫人和两个jiejie。她常常想,也许她娘也不想做那样一个人人害怕的人,只是她爹伤了她的心,所以她才会那么极端。你想想啊,一个女人在生下孩子之后不久却发现,她丈夫在外面不但有女人,还有比她孩子还要大的孩子,会是什么感受?换成任何人,都会崩溃吧?

    聂映雪她常说老天不公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她,所以她才想要抢一些过去。可她却不想想,从一开始,就是她和她娘破坏了她娘亲的幸福。

    如果不是这样,她娘亲又怎么会经常不甘的朝她爹吼,吼他把她女儿生生从嫡长女变成了嫡三女儿。

    记忆中,她娘对这府里所有的人都不好,甚至包括她爹,更别提二夫人她们了。唯一能让她偶尔笑一笑的,便是自己。她娘在世的时候,常在她耳边念叨着,说她就是她这辈子的希望和寄托。

    她原本一直打算着,等她长大后,一定好好孝顺她娘亲,不让娘亲再悲伤。她还想带她离开相府这牢笼,去看遍玩遍外面的世界,下半辈子活的轻松些。

    可是,她娘亲却死了。

    “小姐……”采衣的轻唤拉回她的神智,语气里满是担忧:“你怎么哭了?”

    聂霜紫连忙擦了擦脸,指尖触到眼角有些湿意,不禁自嘲的苦笑了笑。

    采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犹豫问道:“小姐,你是想起大夫人了吗?”

    “嗯。”聂霜紫点点头并不否认,轻叹道:“我真是不孝,这些年,总是不敢想起娘。娘若是知道了,一定很失望吧?”

    “小姐……不会的,大夫人那么疼你,怎么舍得怪你。”采衣轻声安慰她,看着大夫人的牌位有些感伤道:“当年大夫人走了,小姐差点哭掉半条命,好不容易才走出悲伤。奴婢想,如果大夫人还在,她一定宁愿小姐不想她,也不愿意小姐想了她之后伤心。”

    聂霜紫低眸掩去悲伤,抬眸时已经恢复好心情,揉了揉采衣的头浅笑道:“你呀,总是在这种时候显得特别懂事。”

    采衣鼓嘴:“小姐,奴婢说的是实话!”

    聂霜紫笑了笑,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厅,疑惑道:“张婶呢?”

    “张婶说现在风大,过一会儿怕是要下雨,为免小姐回院子的时候淋湿了,这不给咱们拿伞去了。”

    聂霜紫赞许的道:“她倒是有心。”

    “嘿嘿。”采衣得意的笑了笑,自豪的道:“小姐赏罚分明,待人又好,像张婶这样认真做事,忠厚老实的人,自然喜欢你。”

    “可也有大把不喜欢的人。”聂霜紫无奈的耸耸肩,环顾了一圈祠堂道:“不然我今晚就不用待在这里了。”

    送走祁王和聂映雪之后,她爹连晚饭都没给她时间吃就叫了付管家把她带来祠堂。付管家只说了一句老爷有命,就不由分说的要她在这里跪两个时辰。她爹不但理由没给一个,人也没亲自过来。

    不过这事她也心知肚明,这两日她实在是雷厉风行了些,不但害聂映梅中暑昏倒,二夫人撒泼,还让青芙里里外外整治了不少人,弄得原本就乌烟瘴气的相府更加乌烟瘴气。那几个平日里就不消停的姨娘和一些本就不服她的下人,对她就更有意见了。一来二去的,她简直成了众矢之的。

    再加上今天聂映雪回门,又出了祁王吃坏肚子这种事,自然得有人背锅,给这件事一个交待。她爹让她在祠堂跪两个时辰,表面看是罚她做事不当,出了意外,实则是在无声的警告她,让她做事收敛收敛呢,别那么得罪人。

    可她压根不会管这些,她只会用最快的时间整治好这个被二夫人完全玩坏的相府。一则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细水长流的打理,收买人心安抚亲疏关系。二则是她从来不在意相府里的人怎么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相府培养成她坚实的后盾。她做这些,无非是希望聂映梅聂青芙还有五姨娘这样的必须被相府绑着的人能够好过些。

    否则的话,她早就撒手不管了,哪里还需要受这份气?

    不就是跪两个时辰嘛?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她当然不会乖乖的跪,顶多就做做样子在祠堂里待两个时辰,给外面那些幸灾乐祸的人看。

    还好,负责监督她罚跪的婆子是个忠厚老实的,还对她非常忠心……

    “小姐你还说,还不是你自己招的。幸好只是罚跪,奴婢已经谢天谢地了。”采衣双手合十,一副煞有介事的道。

    聂霜紫失笑,支着下巴思索道:“其实我原本以为,我爹会来臭骂我一顿再罚我呢。现在看来,他估计也觉得靠嘴皮子对付我没什么用……”

    她跟采衣有一桩没一桩的瞎聊着,没一会儿,张婶回来了,这时香也燃到了尽头,表示着她的受罚时间已过。

    “三小姐,你快跟采衣回房去吧,等会下大雨,夜路滑就不好走了。”

    狂风吹的窗棂呼呼作响,透过大开的厅门,可以望见远方隐隐约约的闪电,确实是一场大雨的征兆。张婶将雨伞递给采衣,对两人催了一句,又道:“方才婆子我去看了一下,相爷在前院招待客人,正谈的欢呢。照这情形看,若是下了雨,那两位客人应该就是在府里歇下了,相爷今晚上怕是没空再管小姐你了,三小姐回去后早些休息吧。”

    “招待客人?”聂霜紫不解的问:“这么晚了,什么客人啊?”

    “这个婆子也不知道。”

    张婶摇摇头,她一个在后院做事的,可不敢打听那么多。

    “那成,我知道了,多谢张婶,我们这就回了。”

    聂霜紫点头,冲张婶感激的笑了笑,然后和采衣出了祠堂。

    庭院里的风更大,树影婆娑,哗啦作响。聂霜紫停下来,被风刮的忍不住拢紧了披风。

    “采衣。”

    唤了一声在前头提着宫灯领路的采衣。

    “小姐,怎么了?”

    采衣回走几步到她身边,关切的问。

    聂霜紫无奈:“你不是方才还问我饿不饿呢么?”

    “哎呀,奴婢忘了!这记性真是。”采衣跺了下脚,连忙道:“小姐你别急,奴婢送你回去后就去厨房拿些吃的。”

    聂霜紫摇头,轻声道:“不用麻烦了,你现在就去吧,我自己回房就是了。”

    “这……小姐一个人?”采衣很是犹豫。

    “我一个人怎么了?自己家里难道还能迷路不成?”

    聂霜紫简直想扶额,最受不了的就是她们这些做丫环的,永远把主子当成四肢不健全的小孩子似的。

    “清茴院和厨房离这里都挺远的,你来来去去的,这雨早就下下来了。能省事些自然是用省身的法子,哪有那么多顾虑。”

    “那好吧。”采衣把灯和伞塞给她,嘱咐道:“小姐回去的时候慢些,小心脚下,奴婢去去就回。”

    “嗯。”聂霜紫点头,吩咐道:“顺带的去前院打听下,我爹今晚招待了什么客人。”

    虽然只有一盏灯,但是聂霜紫没有拒绝。她要是不拿的话,采衣是绝对不会走的,好在,伞还是有两把的。

    “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