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交易
鹅毛般轻柔的雪花漫天纷飞,微开的窗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厚重的积雪压得一向不惧风雪的松柏也不由自主地弯下坚固挺拔的身躯。 书案上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暖炉,两边皆堆满各个商铺的账册,一个身着冰蓝色的双绣缎裙的女子正全神贯注地查阅着手中的账册。 门外突然响起轻轻地敲门声。 “进来。”宁映雪放下手中的账本,抬头望向来人。“何事。”平日当她待在书房时,十分不喜被人打扰的。身为贴身婢女的紫竹不可能不知晓。此刻明知而为之,到底为何 紫竹快速走到书案前,将手中的请柬递给宁映雪。“禀告小姐,醉月楼掌柜刚送来请柬,七殿下欲与您明日酉时在醉月楼会面,说有事商讨。” “七殿下?”宁映雪拿过打开看了一眼,便放到一旁,双眸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宁映雪才慢慢道:“回帖七殿下,明日酉时我会在醉月楼恭候大驾。” 待紫竹退下后,宁映雪已无心查看账册。当日醉月楼一面,至今已有两个多月,她不会自作多情以为墨夜轩想通答应娶她。但除此之外,他们应该没有任何交集。如今突然约见,所为何事? 雪依然无声的飘落,在这比往来更加寒冷的冬天里,人们都不愿意出门,街上的行人的越发稀少,寂静的街道从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片刻,便在全京城最出名的酒楼醉月楼停了下来。车夫恭敬地掀起竹帘的一角,一个少女从马车上下来。 她静静地站在雪地里,抬头看着酒楼的某一处微开的窗户,依稀能看到一个人影。一脸淡然平静,看不出任何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静静地走进了酒楼,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很轻,却又感觉好像下一步就会踩空。她不知道这段短暂而又十分漫长的道路的尽头是她渴望已久的温暖或依然是无尽的深渊。 等她走到门口时,门外站了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少年。算不上熟人也不是陌生人,只是见过一面。不过少年脸上可没有什么好脸色,一张脸拉得老长,充分地表现了他对站在他面前的女子的厌恶之情。 宁映雪仿若看不见,直接越过他推门进去,走到窗边坐下。桌子的对面坐着的男子正是墨夜轩。 从听到开门声到宁映雪坐下,他目光一直都是注视着窗外,思绪似乎已经飘到千里之外。明明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为什么她却感觉到一股深沉的悲伤绝望。顺着他的目光,那是北方,那个据说是风华绝代的女子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东越国的皇宫。 “殿下,您邀约我过来,就是为了陪你看窗外的雪景?这真是我的荣幸。”清冷的嗓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也将墨夜轩飘散的思绪拉回现实。 墨夜轩转过头,拿起一旁的茶壶往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没有说话的意思。 宁映雪微笑地看着他,同样也没有说话的意愿。 房间又一次陷入一片寂静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冷的嗓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是的,这是一场无形的对持,可她输,输了主动权。不是因为她没有耐心,而是她在乎。 “殿下,您找我,有何事?” 墨夜轩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对持的输赢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本宫想跟你做一次交易。” “交易?枫雪山庄是做生意的,只要有好的价格,我们愿意和任何人做交易。”宁映雪微笑道。虽然从不抱希望,可心里还是会有点失望。 墨夜轩沉默了一会才道:“本宫想向枫雪山庄购买二十万斛粮食,价格可以商量。” 粮食?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她似乎猜到原因。 “这二十万斛粮食是军粮?”虽是问句,却又很肯定。五国中,多年来夏瓴国一直是最为弱小,自今年年初以来,夏瓴国被动地历经多场战争,劳民伤财,耗尽国库,依旧少胜多负。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也因此被迫和亲东越国。今年入冬以来,大大小小雪灾频发,各处庄稼收成惨淡,国库收入严重缩水,粮食成最紧缺的物资。军粮必然成为一个很大的缺口。 “你很聪明。”墨夜轩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能成为枫雪山庄的二庄主确实是有点本事。 “谢谢!但不知道殿下能出一个什么样的价格呢?映雪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映雪不会无缘无故做亏本的生意。这个希望殿下,能理解。”不知为何,宁映雪特意咬重无缘无故这四个字。 墨夜轩脸色一冷,他当然能听出宁映雪的弦外之音。时隔两个月,还不死心。 “嫁给我有什么好处?”声音冷的如万年寒冰,他的妻子只能,也只会是柳卿颜。 “两个月前,我就跟您说过,只是您不相信,那又何必再问呢?”她好想叹气,怎么她说的话,就这么不值得人相信呢?男婚女嫁,这不是正常码? “出价。”不管什么理由,他也没兴趣知道。 宁映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慢慢道:“想必殿下也知道,今年多处遭受严重的雪灾,庄稼的收成大幅度减少,粮食的价格也一而再地上涨,哪怕映雪看在朝廷的份上,可这价格……”说到这里,宁映雪停了下来。
墨夜轩皱了皱眉头。如今国库空虚,二十万斛粮食价格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五百两黄金外加皇商一职。不知道二庄主满意可否?” 宁映雪轻轻地摇摇头。“殿下,第一,五百两太少了;第二,枫雪山庄从来都没有打算成为皇商。二十万斛粮食,一千两黄金,这是最低的价格了,请殿下见谅。” 闻言,墨夜轩的眉头更皱了,声音也越发的寒冷,房间的温度好像瞬间降温了不少。“二庄主,本宫奉劝你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胃口太大,会撑死的。” 宁映雪笑了笑。“殿下,没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这王土现在是属于陛下的,将来它可能属于你,当然也可能属于其他皇子,圣心不可猜,未到最后一刻,谁又能猜到结局呢?映雪刚才就说过了,我是商人,商人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谁能给出的条件越高,枫雪山庄便与谁合作,说句不好听的话,朝中比您有势力的皇子不下五个,不知殿下何来信心,枫雪山庄一定会和您合作呢?再说了,枫雪山庄是一条大船,映雪相信区区一千两黄金还压不沉这条大船。” 杀气,待宁映雪说完后,她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杀气。显然墨夜轩已经对她起了杀心。思及此,心底不禁涌起一阵酸楚。这段话是一把双刃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杀气,她无比熟悉,这五年了,她早已能在一片杀气中入睡,可来自他身上的杀气却让她不知所措,唯有逃避。 “殿下,如果您一定要这二十万斛粮食,娶我或一千两黄金,只可二选一,别无第三个选择。如果您做了决定,可派人到北郊十里的梅苑告知一声。我期待您的决定。”说完,她便拿起先前放在一旁的斗篷披在身上。向墨夜轩行了一个礼后,便慢慢往门外走去。 望着远去的身影,墨夜轩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手中的杯子成为粉状。 “终有一天,本宫会杀了你。”杀意如开闸的洪水席卷而来。 离去的脚步顿了顿,接着又继续走,走得十分缓慢又很坚定,彷佛要一直走,哪怕前面是无尽的深渊,也不愿停步。 走出醉月楼后,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灰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花,冰凉冰凉的,身上的衣服再厚,那股冰冷还是透过手心,冰冻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