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婚事初定
“庆嘉三十一年十一月十五,后及帝三女安平公主于宫中设宴,诸公侯臣子妇携女侄辈出席,后心大悦。恰诚王妃为子安郡王求娶威远侯嫡长女陆氏滨柔,后欣然应允,并赐数桩婚姻……” 十一月十五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陆滨柔回想一下,还是觉得像在做梦。歌舞宴宴的夜晚,衣香鬓影的宫殿,清冷皎白的月光,还有,各怀心思的众人…… 而她陆滨柔的婚事,就在那个著名的诚王妃,当年桀骜不驯的耶玛公主一句话里定了下来。 诚王妃说:“臣妾观陆家姑娘温文端丽,望之可亲,欲为子段璟求娶为妇,望皇后娘娘及陆夫人应允。” 当时皇后脸上是什么表情陆滨柔离的太远,没看到,而且她也没心思看,她只记得那一瞬间,一向温婉端庄的母亲脸刷的一下白了。 而离开宴会后她才发现,母亲保养得宜的几根如葱管一般的指甲,竟在那时因紧握齐齐折断,手心里都是血。 当时她还不知道,只看到母亲虽然脸色惨白,但还仍面带微笑,起身,似欲向皇后说些什么。 陆滨柔当时有种奇异的游离感,虽然说的是她的事,但她觉得那时她好像身在众人之外,以一种看戏的感觉看着众人。 她看到母亲正要开口就被皇后打断,皇后坐在高高的凤台之上,以一种温和却疏离的语气慢慢地,笑盈盈地道:“陆家有女初长成,大姑娘人品出众,连出名眼高于顶的诚王妃都来求娶,真是让哀家都羡慕不已。说起来,哀家也算是陆姑娘的长辈,自然乐见佳偶玉成,不如就替夫人应下,如何?” 陆滨柔看到母亲纤细的脖颈挺得笔直,仍是平时端庄娴静的模样,用她略带江南温婉口音的语调道:“小女不才,蒙王妃及皇后娘娘厚爱,本不应辞,但家夫曾和静安侯陈大人有过口头约定,待小女行过成人礼后便为她和陈家长子订亲。君子一诺千金,臣妾不敢隐瞒此事,还望皇后娘娘体谅,臣妾万分惶恐。” 皇后惊讶道:“静安侯家的大郎么?怎么竞没人回过这件事,陛下前几日便已拟好旨意,赐婚十公主与陈家大郎陈孝濂。那旨意已快马送往常州,君无戏言……这可怎生是好?” 谢氏只觉得一口腥甜涌到了嗓子,她用尽力气才压下,苦涩道:“那本是家夫与陈大人酒后的戏言,知道的人本就少,可能陈大人自己也不太记得了……臣妾只是怕日后生事端故提了下,娘娘不必多挂心……” 皇后的脸色这才好转,但谢氏一咬牙,接着道:“然小女幼时由方外大师卜过卦,成婚不宜过早,否则祸及自身甚至家人。臣妾等不敢违背,欲待小女十七岁后再论及婚嫁,还望娘娘及王妃体恤。” 灯光稍稍暗了下,皇后坐的远脸色便不大能看清,倒是坐的稍近些的诚王妃用她特有的,带着塞外草原爽朗感的口音道:“不碍事,大师的话还是得信的。不过,” 她话音一转,“犬子也才年方十六,本也不急着成亲,大可以现将亲事定下,待三年后到陆姑娘过了十七岁再谈及余事。如此,陆夫人意下如何?” 谢莞沉默地站在那里,修长纤细的身影中有着难以忽略地冰冷和抗拒。 席间静悄悄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女人,当年传说风姿冠江南的名门闺秀,与威远侯有青梅竹马之谊,成婚后夫唱妇随,又儿女双全的一等侯夫人。 如今,这个让整个京城妇人提起来都酸溜溜的女人,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母亲,为女儿的婚事忧心的母亲。 此时座位上的诸多贵妇和闺中姑娘心中,除了些幸灾乐祸的,其余大抵是对陆家母女无限同情,因为这个事情里的另一位当事人,安郡王段璟,小名段风月那位,虽然是段氏皇族子侄辈里最受皇帝宠爱的,但可不是京城贵妇们心中的理想女婿。 一片压抑中,又是皇后的话音打破了沉默,她缓缓摇头道:“阿莞,多少年了,你还是这副性子。阿璟那孩子你没见过,诚王妃也不好夸自己的儿子,哀家怎么也当得了你一声表姨母,就给你说说罢。 那孩子虽说的确略微顽劣了点,但天性纯良,待亲近的人也忠厚,日后成了婚必然不会亏待了柔柔去。你这做母亲的,大可放心。” 这时除了诚王妃,谢莞外,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陆滨柔。她原来没见过皇后,只觉得这话不应是母亲和祖母口中那位皇后娘娘说的,而其余的人的震惊可比她严重多了。 这这这,这是平日高贵而始终带着几分冷漠的皇后会说出的话么?这位皇后,据说对着皇帝都没说过软话…… 大家心思飞动,皇后和威远侯夫人谢氏,以及陆家老太太王氏都出自江南大族,听说那边的世家本就是互相联姻,彼此都有些沾亲带故的,陆老夫人和皇后不就是表姐妹么。 不过原来皇后和威远侯夫人关系这么好?既然话说的这么亲近,何必把陆家姑娘许给安郡王那个纨绔。看那姑娘温柔端庄的模样,日后还不得被那个混世魔王折磨疯了…… 谢莞站在那里,听着皇后的话,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不错,皇后娘娘郑氏,论辈分她得叫一声表姨母。 而且虽说并不是特别近的亲戚关系,但郑皇后还待字闺中时,谢莞的外祖母很喜欢她,疼她得很。在谢莞幼时,有一次皇后回江南省亲,还接了谢莞过去郑家暂住。
那时谢莞年纪太小,之后都记不太清具体情形了,只隐约记得这个皇后姨母是个冷清的性子,但是对她很温和。 皇后又转头对诚王妃笑道:“弟妹,其实哀家本来还想给钰儿求娶陆家姑娘,小十六可是跟哀家说过好多次了,要娶个温柔大方的姑娘。哀家就是犹豫辈分的问题,毕竟沾亲带故的,怕威远侯府顾虑这个不同意,没想到这还没开口,倒被你家璟儿抢先了。这可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诚王妃笑道:“皇嫂再开口可是晚了,现在可不许跟弟妹争了,陆家姑娘可是我一眼看中的,钰儿还是老老实实做表舅吧。” 谢莞听着她二人旁若无人的谈话,手越握越紧,她能感觉到座中诸人投向自己,交杂着同情嫉妒和惊讶的目光。 她内心无比庆幸婆婆不让柔柔去参加各种宴会。否则这些夫人姑娘定然已经认定柔柔与那些皇家骄子有私,否则怎会惹来皇后和诚王妃都想为子求娶。 要知道,诚王妃原来是出了名的挑媳妇眼高于顶,十六皇子自己指明要什么温柔大方…… 哼哼,那两位小郎,可都不是什么规矩的人啊。 折断的指甲已刺进rou里,血浸了出来,谢莞却浑然不觉。 她心里迅速思量,这种情况之下,推脱已是无效并且不智的行为。皇后连十六皇子都搬了出来,这种情况下拒绝,先不说这是拉皇后面子的行为,就是柔柔,也不知道最后会被议论成什么样。 罢了,先应下,总归离成亲还有好几年,这段日子里慢慢寻方法。 至于这个安郡王……虽然那孩子名声很不好,不好到她远在边塞都有所耳闻,但是谢莞知道,人不能光听名声,尤其是身处高门大户的人,名声这个,附加的东西太多了。 皇后那几句话里不乏诚挚,之后这些日子,也去打听下那孩子的事情,如果人品真是如传说的那般不堪,那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让柔柔嫁过去的。 陆滨柔在母亲一旁的坐席上,一直低着头听着席上动静。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现,事关女儿家婚事,不是应该避开她来讨论么,这么当着她的面,还完全没有问过她意愿的情况,是个什么意思?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皇后和诚王妃这么聊,看吧,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陆滨柔必然成为京城的谈资…… 陆滨柔很是郁闷,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