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来世之约
凛一袭白衣，骑着骆驼行走于漫漫黄沙间，找到了他一年前所搭建的那个坟墓。一年的时间，他脸颊的棱角更加分明了，眼眸里的温度也降低了。 一年未至，那座坟倒是没有如想象中般杂草丛生。凛怔怔地望着这座明显被人搭理过的坟墓，心下了然，该是她来过了吧！凛如是想着，望了望远处的庙宇。 直至那一日他才真正明白叔父临终前所指向的西北方意义何在。西北方并不是坐落在西北方的莫氏，而是指向那座庙宇。那里，有他这一生都放不下的那个人。 凛下了骆驼，解下包袱，向着西北方向鞠了一躬。紧挨着墓碑坐下，拿出一块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墓碑。与此同时，宠溺地说：“若儿，我来看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那个被他宠溺呼唤的少女当然不会回答他。凛苦笑，“我知道，我明白。你不说我也明白，你一定是想我的对不对？”就好像是情人间最甜蜜的蜜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怕没有人会相信他所面对的只是一座孤坟。 暮色四合，凛生了火，照亮了一方天空。凛从包袱中拿出一壶酒和两支酒杯。将酒杯斟满。“若儿，我敬你。”凛说着将其中一杯酒浇地，自己将另一杯一饮而尽。 他再替自己斟上一杯酒，慢慢地饮尽了，满天月华如水，照见阁中自己身影映在流沙间，孤零零无限冷清。 就这样，他一杯一杯喝，一壶一壶喝，直到酩酊大醉，靠着墓碑睡着。梦中，他依旧不断地轻唤着她的名字。“若儿。” 梦中，他看到她一袭白衣，面纱遮面，一如从前。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眼眸里尽是笑意。“若儿。”他开心地唤着，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若儿，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她却并未说话，只是轻轻将他推开，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远去的背影。“若儿，别走！”他试图抓住她的手，却只抓得一场空。“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你知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若儿！”他叫着从梦中惊醒，脸上早已眼泪纵横。天色已经蒙蒙亮，朝露熄灭了他生起的火堆。 他望向身旁的墓碑，心下满是凄凉。这样的梦他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然而面前的墓碑却提醒着他，若儿，再也不会回来了。想起他们曾经幸福的时光，心底就一片温软。 但这温软亦如月华易散，隔着数载光阴，那些过往终于在岁月狰狞中渐渐分崩离析，大浪淘尽，只余了尖利的碎屑，终涸成铜墙铁壁般的坚忍。 若儿不正是死在他的剑下吗？他又怪得了谁呢？每每想起若儿在他怀中无声无息的那一幕，他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可是他不能！若儿要他好好活着，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他怎么能再对她食言？若儿，你要我好好活着，我便好好活着！ 浅瑶悄悄靠近，远远地望着悲伤自责的凛。她猜的果然不错。冰落若的忌日，他怎么会不来？她静静地望着他，凛，莫非你打算一辈子都生活在她离开的阴影里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心疼？ 浅瑶走近他，轻轻唤了一声，“凛。”声线微微发颤，浅瑶展颜一笑，依旧难化她眉间nongnong的愁绪。 凛回头，看到浅瑶的一瞬眼眸里充满了怔忡。“浅瑶？最近过的还好吗？”惊讶过后，凛声音有些干涩地问。 “我很好，你呢？”浅瑶微微一笑，尽量平复心情，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发颤。“也还好吗？” 非常平静，非常淡然，就好似他们真的相逢在江南烟雨中，纵然年华逝去，可故交重逢，依旧可以欣然道一声好。 “我很好。这么长时间，你都去哪里了？”凛微微一笑问。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四处走走。从前，整日在莫罹山那点地方待着，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浅瑶笑笑说。 “是吗？这次回来有没有见过浅溪和依依？”凛问。 “见过了。前几日在长安城见到的。他们都还好。我也是很久都没见过哥哥了。”浅瑶说着神色有些落寞。 “长安城？”凛有些诧异。“浅溪怎么会去长安城？” “我知道，你们对皇上许下了无诏不进长安城的诺言。但是……这回是皇上召见嫂子。夕颜她……已经……”浅瑶欲言又止。 “是吗？”虽然浅瑶未说出口，但是凛已经猜到了。夕颜也离开了吗？那么胤政此刻的心情，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呢？ “凛，你还是放不下她？”浅瑶说出这句话已是陈述句，眼眸里满是哀伤。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她。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妻。”凛望向身旁的墓碑。。“这辈子我做的错事太多，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将若儿……将若儿……”凛始终不忍出口。 “可是……”可是我也忘不了你啊！浅瑶背过身去，脸上早已眼泪纵横。 凛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很是苦涩。她的心意他何尝不明白！可是此生，他究竟还是要负她了。错的终究还是他，是他当初没有查清自己的心意，无端给了她希望。 可是伤心难过的还是她啊！凛望着一袭青衣的浅瑶，如此，哪里还有半分当日那个活泼可爱少女的影子。 “浅瑶，是我对不起你。”漫长的沉默后，凛语气沉重地说。“此生我的心已经许给了若儿。不论她在不在尘世，都收不回来了。不过，我答应你，来世，我定当娶你为妻。”凛坚定地说。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却最终将深爱他的两个女子都伤害了。 “当真？”浅瑶望着凛，满眼难以置信。“凛，此话当真？” “当真，若违此誓，凡我所喜，都将成痛；凡我所乐，都将成苦。”凛一字一顿地说。 浅瑶一愣，这真是天底下最恶毒的誓言。来世之约吗？可是来世虚无缥缈，又是谁人可以掌控的？她只是想今生幸福一世，可是他偏偏给不了她。 来世也好，至少他心里还是有她的，还愿意在来世给她一个名分。“凛。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记在心里了。我今生做你一世红颜知己，来世给我一个名分。可好？” 凛一怔，望向浅瑶。“浅瑶，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凛摇头说，眼中已有泪光。 “我说你值得，就值得。凛，我知道你爱的人是冰落若。可是我爱的人是你。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想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你可否满足我这个愿望？我今世做你一世红颜知己，来世给我一个名分！”浅瑶重复道。 “好。”凛犹豫了一下，答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