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帝王之疑
历朝历代，王朝更迭都伴随着血腥。推翻前朝的厮杀只是前奏曲。真正血腥的是新王朝建立以后对功臣的诛杀。 每个帝王都会有疑心，多或少而已，开国皇帝用一场刀光剑影换来黄袍加身，自然就要想着怎样保住这江山。开国功臣今日能协助他建立这个王朝，明日就可能自立门户再去推翻他。 所以，往往开国功臣都是王朝最大的隐患，皇帝往往不会给这些人实权，甚至会诛杀这些人。譬如当年的越王勾践对文种，譬如秦始皇对吕不韦，譬如汉高祖对韩信……如此种种，举不胜举。 宗政王朝的开国功臣选择了让开国功臣楚氏永居世樱山庄，子孙后代享尽荣华富贵。可是最终推翻宗政氏统治的还是楚氏。 所以一向聪明的胤政断断不会放任自己犯同样的错误。亦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从他的堂兄做了皇帝，连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那目光里暗含着一种猜忌和提防。 他自信胤政是一个明君，但是既是明君，就更加会想办法保住自己辛苦建下的江山。他们这些随胤政一起打江山的人都是聪明人有怎么会不明白这些？ 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亦晖首先发话。“皇兄，臣弟对朝廷内外的事务并无兴趣，不求官场的功名利禄。我愿意回到世樱山庄，继续执掌楚氏，永世不入长安城，只希望皇兄可以答应我两个请求。” “你说。”胤政又怎么会不明白亦晖是如何想的，他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向他证明，终其一生，他都不会觊觎这个江山。既然如此，让他提几个要求又有何不可呢？ “第一，我希望皇兄可以解了叶儿的禁。第二，我希望皇兄可以允许钰儿回家。”亦晖跪在下首，忽然就觉得龙椅之上的胤政与他何其遥远。 胤政愣了一瞬，仅此而已吗？待回过神后，胤政笑着说：“现在，你是楚氏的族长，这些事，自然由你决定。” “谢皇兄。”亦晖恭敬地叩首。他明白，胤政还是他堂哥。可是同时，胤政也是皇上，从此胤政是君，他是臣，再不容他有半分僭越！ “皇上，微臣亦不求闻达，只愿回去重振莫氏，永世不入长安城！求皇上成全。”浅溪跪到了亦晖身边。他的堂弟都如此懂事，自己一个外人又岂能让胤政为难？ “有何不可呢？不过你终究是朕的功臣，朕还是要赏赐你。朕就赐婚你和依依，可好？”胤政笑问，这大概是莫浅溪此生唯一的夙愿了吧。 “多谢皇上成全。”浅溪有些喜出望外，连连谢恩。 “浅瑶呢？”胤政四下扫视了一圈，却没有见到浅瑶，有些诧异。 “她……她离开了。”浅溪的声音有些许苦涩。“今晨起来，便不见她了，只是留书一封。”他一直都知道，凛对浅瑶很重要，却没想到，会重要到她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浅溪也曾想过，如果他当初没有向冰落氏提出联姻，没有那场闹剧一般的婚礼，是不是浅瑶和凛之间的牵绊就不会那么深。是不是那样浅瑶就会好过一些？ 对于这些疑问，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再想这些，都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凛听到浅瑶离开的消息，神色暗了暗，从浅溪的神情里，他可以知道，浅瑶离开是因为他。浅瑶怎么那么傻，他又何德何能值得她这样？然而他却忘了，陷入情网的红尘儿女又有谁不傻呢？ 胤政点头表示了然，他忽然就想起那日浅瑶倚门望着凛的背影时那种神色，只能轻叹，既而转向凛，“凛有什么打算？继续执掌冰落氏吗？”胤政问。 “我不会再回冰落氏了。冰落氏族长的位置是叔父给我的。叔父对我恩重如山，而我却杀了他的女儿。冰落氏族长的位置，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做了。我下半生只求能够仗剑走天涯，走过所有她走过的地方。天涯海角，江湖为家，永世不入长安城！”凛抱拳跪在了胤政下首。 “那么，冰落氏呢？依依嫁给了莫氏，若儿又已经不在了。”胤政有些诧异。凛应该再清楚不过，向冰落氏这样的家族，不可一日无主。 “这是冰落氏的家务事了。在此处说明也无妨！冰落氏的族长之位，由冰落忆接任。”凛说完，连忆自己都惊讶地望向凛。 “如此也好，忆，凛这么安排，你可愿意？”胤政挑眉，一瞬的沉默后，他望向了忆。 “愿意。原本我只想在冰落氏中过简单的生活，不过既然族长这么说，我愿意。皇上，同样的，我永世不入长安城。”忆坚定地说。 “那么，就这么办吧！”胤政说。 面对宗政王朝从前的臣子，胤政的眸光蓦地冰冷。“宣司氏，男子十三岁以上斩首，十三岁以下，流放！女子，十六岁以上，斩首，十六岁一下，贬为奴！源氏，贬为庶人，世代不得再入朝为官。长孙氏，贬为庶人，世代不得在入朝为官。” 大殿里异常安静，似乎那满殿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司文朗抬眼看着龙椅之上黄袍加身那个人，真不愧是夕颜倾心的让，够心狠手辣！ 胤政面色静如止水，似乎刚刚那个一声令下就夺去数十人性命的人与他无关。“北辰氏，长子北辰唯苏为丞相。”北辰唯苏难以置信地望向胤政。 北辰族长在底下伸手拽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叩首，“谢主隆恩。” 下朝之后，忆拦住了凛。“我有话要问你。” 凛望向忆，没有说话，脸上却好似写着想问什么就问。 “为什么让我当族长，你明知道我是漠林氏的人。”忆的语气十分诧异。 “在关键时候，尽管你是漠林氏的人，你还是选择了冰落氏。既然你选择留在冰落氏，你就是冰落氏的人。在家族里，论武功，论能力都没有人更适合族长这个位置。”凛拍了拍忆的肩膀说。 “可是……”忆顿了顿，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忆，不要可是了。我想，就算若儿在，她也会满意这个结果的。”凛望向远方的目光有些幽远。。 忆终于没有再反驳，只是说：“你放心吗？我来执掌冰落氏。” “如果不放心，我就不会交给你了。”凛转向忆，微微笑了笑，“我相信，和我一样爱着若儿的你，一定会善待她的族人。” “他们也是我的族人。我也造冰落氏生活了两年。而你，真的决定四海为家了吗？”忆望着凛，语气有些凄然。其实，凛的这一生，已经葬送了，从那日玉门关外若断气的时候开始。 “是啊！所以，冰落氏，拜托了。”凛的眼里有了点点泪光。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忆喃喃地说，望着远方，正是西北方。刚刚那句话也不知是对凛说的还是已葬身玉门关的若说的。 浅溪望着有些怅然望向远方的依依，从后面保住她。“怎么，不开心？” “想到宗政王朝，有一点。毕竟……另外，浅瑶她就这么走了，……”依依的声音有些哽咽。 “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浅溪扳过依依的身子，将她搂入怀中，安慰她。“至于浅瑶，我这个做哥哥的只能选择尊重她的选择。” 胤政坐在龙椅之上，扫视着这个装饰华丽的宫殿，忽然就有些怅然。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又得到了什么呢？ 望着曾经的挚友，曾经的兄弟跪在下首对他俯首称臣，毕恭毕敬，唯恐有半分僭越，胤政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原来，君临天下的感觉也没有那么好。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他和夕颜可以一直像刚成亲那时那样平平淡淡，可是他不能选择。他只能放任那段美好成为他们回不去的曾经。 他走出这座宫殿，望向了冷宫的方向，又一次，他们离得这样近，近到触手可及，可是他却不忍靠近。 看到她，他就会无可避免地响起那日她一身红衣，漂满樱花瓣的湖边，用尽全身力气，刺他的那一剑，想起那钻心的痛，想起他坠湖前，她那句最后的抱歉！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离得这样近却又不相见！ 夕颜，你究竟让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