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新月姬

    是瞬步！

    这鬼丫头，想不到她还会这样古老的技巧。

    芬里尔拔出胸口长刀，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剑，挥刀连砍，将林小仙逼退，身上伤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林小仙却并没有携带血瓶，连年抽血和营养不良严重损伤了她的身体，原本瞬步就颇耗体力，再加上四肢沉重的镣铐，每出一剑全身的细胞似乎都要跳出身子，拖个一时半刻，先倒下的一定是她。

    这样下去不行，得速战速决。

    林小仙打定主意，倒转剑刃，深深刺穿了自己的前胸。

    狂涌的鲜血在地上洒成一弯猩红的血月，魔血顺着剑身攀爬而上，原本薄薄的剑刃顷刻间厚了数倍，发出妖异的红光。

    芬里尔所猎杀的猎人何止上百，以鲜血饲喂猎人工具，强化威力，是某些走上邪路的猎人惯用的手段，他倒也不惧，举爪相迎。

    但是他却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林小仙并非普通猎人，她所强化的，也并非猎人工具，而是自身魔血。

    每一次斩击都在半空中划出浓稠的血腥轨迹，攻击范围大增，长发轻扬，衣袂飘飘，宛如在鲜血中曼舞的嗜血女王，狂狼转眼间落入下风，沾血的长剑与利爪相交，芬里尔只觉掌心一阵刺痛，如火烧，如炙烤，更如千万巨蚁齐齐咬啮——是魔血在燃烧着他的生命。

    芬里尔心底泛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感觉，既非恐惧，亦非兴奋，而是……陶醉。

    他甚至有些不忍下手了，最初的轻视与不屑一扫而光；戴着镣铐浴血起舞的公主，正毫无节制地挥洒着自己的生命，血气所及之处，花草凋零。

    实在是太美了。

    面对这样的对手，有必要致以最高的敬意。

    他后跃一步，跳出血剑攻击范围，身体前倾，左手横向伸出，四指并拢，林小仙知道这是猎人间的招呼方式，然而她无心回应，趁机喘了口气，略微恢复了几分体力。

    芬里尔俊美的面庞开始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

    先是青筋暴突，牙齿变尖变长，白净的面皮上生出白色的绒毛；而后轮廓变宽，嘴巴拉长，利爪扩大一倍；肩头爆出两颗怪异的巨眼，白色绒毛从面部蔓延至全身，虬结错杂，显得无比狰狞，再无人类的影子，甚至不似一只白狼。

    这家伙是怪物。

    林小仙猛地刺出一剑，紧随而至的血气烧灼着芬里尔的身躯，唯一能抑制他那可怖再生能力的，唯有魔血。

    但此时的芬里尔已不再需要再生，他挥爪架开刺来的血剑，强大的力道冲得林小仙站立不稳，露出巨大破绽。

    另一只利爪旋即插入公主小腹，握住内脏，猛力一扯。

    内脏攻击。

    林小仙一个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这是真正的撕心裂肺，难以忍受的巨大疼痛几乎使她当场晕厥，亏得她意志力奇强，只剧烈地咳嗽一阵，抹了口血便欲爬起。

    芬里尔早踩上她的头顶，另一只脚踏住持剑的手腕，确保她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这小丫头鬼点子很多，不得不防。

    想了一想，干脆将她手里的长剑一脚踢飞。

    “公主殿下，”芬里尔狞笑着加大力道，志得意满，“现在明白跟乌洛波洛斯作对有多愚蠢了？”

    林小仙闷哼一声，试图推开头上有如千斤的重压。

    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除符咒之外，她明明已经学全了阿空所掌握的一切，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猎人，不可能输的。

    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乌洛波洛斯九人中任何一人都是远远超过猎人境界的存在，更何况在开战之前，她的身体状况已至崩溃边缘，无论从实力上，还是状态上，都输了一筹，这场战斗可以说不用打，胜负就已分出。

    她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出，头顶传来的重击一下重似一下，意识渐渐远去，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这就不行了吗？为何不让我再多开心一会呢？”芬里尔从怪物形态复原，俯下身抱起受难的公主，温柔地亲吻着她的长发。

    夜刀神幻空亲自为她扎起的双马尾，如今长度几乎与她等身，即使在不见天日的山体内部，依然保持着花香般的气息。

    柔软的舌头从头发移至脖颈，虽然放弃了挣扎，林小仙仍在积蓄着力量，等待机会的来临。

    奇迹发生了。

    隐约间只听到一阵微小的风声，芬里尔的身体自内向外爆裂，燃起熊熊大火。

    他痛苦地尖叫起来，双手一松，转而去扑灭周身火焰，林小仙如获大赦，来不及去捡刀剑，美目圆睁，竟突破了重力束缚，悬浮高空。

    柔和、清绝的月光以她为载体洒遍花园，宛如从月下降临的天使。

    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月晕。

    秘法·苍白之月。

    月光将包括芬里尔在内的整个花园吞噬，旋即归于黑暗，狂狼、花草、树木、蛇卵尽皆消失得一干二净，花园之内，所有有机体都难逃强光抹杀。这是投身于月的人所能掌握的最高级秘法，强如乌洛波洛斯始终也难逃生物范畴。

    苍白之月，无差别、无死角的终极攻击型秘法，唯一的缺点就是准备时间略长，并且，不分敌我。

    如果当着芬里尔的面使用，势必会被跃起的狂狼打下半空。

    不过话又说回来，是谁帮了她呢？最后的最后，若非有人成功转移了芬里尔注意力，她是不可能有机会释放苍白之月的，应该好好谢谢那人才是。

    当然，可能也没这必要了，如此近的距离内，那人逃过月光洗礼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而她竟连救了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一并抹杀。

    残忍，无情无义。

    全都是为了生存。

    林小仙喘息着闭上眼睛，苍白之月榨干了她最后一丝精力，她急需休息。

    确认她睡着后，一人悄无声息地上前，将几个血瓶放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心，紧闭的双眸中留下两行清泪，滴落在公主染血的发丝之上。

    保重。那人发出一声梦呓似的呢喃，起身离去，黑白相间的身影隐于黑暗，再没有回头。

    乌洛波洛斯，余下八人，时间却已然不多。

    幻空的头发已变成全白，如一夜落尽的残雪。

    在下一次生命之前，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至少也算，留下了希望吧。

    名为新月姬的希望，以及……冰与火的双生子。

    她抽出胧剑，斩开通往神社的通道，将胧剑扔了进去，自己却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了；时机掐得刚刚好，果然连多一秒钟都不行，身体已经开始消散。

    无人会发现，亦无人会在意，巫女生来就背负着枷锁，而这枷锁终会以自我为中心，将牵涉进来的人与物绞杀殆尽。

    小仙，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