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原来君已有佳人

    既来了江南，自是要去领略一番江南的柔情。以前常听师父描述江南的烟雨画船，如今，我也能亲眼瞧一瞧了。

    虽入了秋，但这江南一带还未染上江南的颓色，到处可见葱郁的绿。这里的人家似乎很爱蔷薇，每家墙院边、门前、路旁都要种上几排蔷薇，所谓“蔷薇开今绿荫凉”，蔷薇花期长，这里气候暖人，蔷薇花也开得正艳。

    师父命端华去租了条小船，很简陋的船，连个乌篷也没有。老实的船主说，这是他家下湖采莲蓬的船，平时载些瓜果去市集上卖。师父乐呵呵地说就是喜欢这船上的瓜果味，闻着就觉得怡适，把个船主听得莫名其妙，我猜他心里一定在说师父是个怪人。

    端华撑着船，师父站在船尾，面对着过往的船只。我坐在船上看岸上摆摊叫卖的商贩。

    忽然有水飞来，溅了我和端华一身。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一仗外与我们并排而行的一只小船上坐着三个总角儿童，一个小孩向我们道歉。

    “无妨。”我向他们笑笑，转过头对上端华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端华甩甩头，将竹竿抛给我，不知从哪拿出块手帕擦拭他的头发。我接过竹竿，走到船头撑船。

    端华转过头问师父：“师父，我们要把船撑去哪儿？”

    师父也不回头，说道：“前面有家醉仙居，把船停在那儿吧。”

    端华放下手帕，此时他头发已然全干了。他走到船头，从我手上接过竹竿，道：“师姐，都要撞到前面的船了。”他低下头，又问：“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我……”我偷偷看了一眼师父，师父背对着我们站着，似乎并未听到我们说话。“端华，我在想……”

    “仙魔两界对峙已成僵局，双方损失各半，前日魔界将五金藕护卫送回仙界，仙界已有所松动，不出半月，两方应该就会停战了。”师父悠悠开口。

    我没想到师父会知道我心中所想所念，更没想到师父会跟我说这件事。听到仙魔两界终于要停战了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一半。只要两军停战，阿书就能离开魔界，回归天庭了。

    “师父，谢谢你。”

    端华问我：“师姐，你怎么这么关心这次仙魔之战？”

    “我……”

    “到了，靠岸停船。”师父忽然说道，端华忙将船停到岸边。

    我们要了一个靠近河岸的位子，点了几道江南小吃。

    我默不作声，师父也喝茶不语，端华觉得气氛异常，也不敢说话，歪着头看窗外的景色，是不是瞥一眼我和师父。

    师父放下茶杯，说道：“韶华，跟师父说说，你对天宸是什么感情。”

    “师父……”我低着头，心里琢磨着师父是什么意思，半晌，才道：“师父说过，凡人不能与妖有情，可阿书不是凡人，他是仙。虽然徒儿现在是妖，但徒儿早晚有一天能修成仙的。师父……要阻拦徒儿吗？”

    端华愣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师父缓缓道：“不论是人是仙，只要你喜欢，师父绝不阻拦。若那人是凡人，师父便赐他飞升仙丹，助他成仙，若那人是仙，师父便教你快些修成仙身。师父希望，师父的徒儿不会为情爱之事困扰。但是，那个人不能是天宸。”

    “为什么？”前几句我还被师父的话感动得要死，最后一句就把我打落到地狱。

    “因为天宸已有婚配。”师父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阿书他……

    “虽未成婚，但他与雍里的孙女婉瑟的亲事已是六界皆晓的事，本来天帝已将婚期定于下一次蟠桃盛会之后，若不是天宸出了这事被困于魔界，这时候师父手中应该收到一张婚礼请帖了。”

    “端华道：“师姐，这天宸三心二意，欺你在先，这种人不值得你在意。下次若是让我见到他，我一定为你讨个说法。”

    “不，阿书他不知道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婚约在身。”我的视线模糊了，师父递给我一张手帕。

    师父说：“他之前受罚，被封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有婚约，确实怪不得他，只是他日后解了封印，你还要与他纠缠吗？”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

    “韶华，师父给你算过，你与天宸的这一段孽情，注定要无果而终。师父教过你，万事不可强求，早些放手。”

    要放手吗？我与阿书在一起的日子堪堪不过两月，认真算起来，我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到现在，时间实在太短，我之前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的来历、他的过去。这样看来，若说我与他有情，倒真像一个笑话。

    那过去的，我与阿书在一起的两个月的记忆，在我知道阿书已有婚约的时候，慢慢模糊，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而其实，真正的镜花水月，是我和阿书毫无悬念的结局。

    “这么说，阿书，天宸他，被救回天庭后，就要与婉瑟成婚了？”我看着师父的眼睛问道。

    师父答：“不是。”

    师父说不是，难道天帝改变主意了，不要求阿书娶那个婉瑟了？

    “天宸掉入黑水河，就算他法力浑厚，也难以抵御魔气，要祛除他体内的魔气，最少也要三月时间。下一次蟠桃盛会之期已近，天帝不会不顾天宸安危，在这种时候还举办什么婚礼的。”

    原来是这样，所以说，阿书最后还是要娶别人吗？

    “师父，既然师姐与那个天宸双方有意，我们何不向天帝奏请赐婚？反正那个婉瑟与天宸只是订婚，并未完婚，以师父的面子，天帝应该会认真考虑一番的。”端华道。

    师父摇头，说：“婉瑟是雍里的孙女，雍里是仙界除天帝之外的唯一上神，手握重兵，对天界的影响可谓是翻手云覆手雨，天宸与婉瑟的婚事其实就是天帝与雍里的结盟，这关系到天界的稳定，天帝不会拿这件事做儿戏的。”

    端华一掌拍在桌上，“那就这么算了吗？”

    这时窗外流光闪动，飞进来一只蝴蝶。师父摊开手掌，彩蝶落在上面，变成了一张信笺。师父抖开信纸，读完后彩光一闪，信纸凭空消失了。

    师父对我们说：“蝴蝶谷隆尧夫妇刚刚诞下麟儿，只是那孩子胎中受损，生下来已显死态，为师要去为那孩子续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

    蝴蝶谷如其名字一般，到处都是蝴蝶。谷中温暖如春，花草鲜美，我们一路走过，没见什么小径，花草踩了一路，惊起许多蝴蝶。这景色奇美，可我心里挂着阿书的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师父一心想快些去为隆尧的孩子续命，也顾不上看这些风景。

    走至谷中一拐弯处，我们碰上了迎过来的隆尧。

    隆尧身材修长，穿一身天青色长衫，见到云疆师父立刻就跪下了，师父一把将他扶住，要他不必多礼。

    “上仙终于赶来了，我真怕犬儿等不及上仙。”隆尧面有戚色，一个大男人生生红了眼眶。

    “快带我去看看，你夫人怎么样了？”师父边走边说。

    “叶儿还好，就是身子虚弱，多修养些时日也就无碍了。只是犬儿的事让她日日担忧，心绪郁结，这病就一拖再拖，迟迟未好。”

    话说着，我们已来到一片庄园之中。跟着隆尧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一间房内。房中的温度很高，里屋中冒着红光。

    “是上仙来了吗？小尧，快请上仙进来。”屋内传来女声，声音轻柔，似是怕吵到屋内的小孩，刻意放低了声音。

    “叶儿，是上仙到了。”隆尧做了个请的姿势，师父带头走了进去。

    里屋中，一女子坐在一个婴儿摇床前，摇床之上悬浮着一颗火红的珠子，正是那珠子发出红光。

    师父道：“赤焰明珠？容飒肯将明珠借给你们？他原谅你们了？”容飒与隆尧夫妇的感情纠葛，我倒也听师父提过。容飒与叶儿可谓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很好，直到叶儿遇到隆尧，一切都改变了。

    隆尧道：“是我们对不住他，容飒宽容，虽然心中仍有芥蒂，但也不至于看着我们的孩儿一出生就丧命。”

    师父走到摇床前，将明珠收起来，仔细看了婴儿几眼，又伸手探了探他的脉。

    叶儿问道：“上仙，我孩儿他怎么样？上仙可有法子救治？”

    隆尧道：“叶儿，别打扰上仙为他诊治。”

    师父手按在婴儿胸口，将自己的修为渡了半成。隆尧和叶儿见状，跪在地上，谢道：“上仙大恩，我夫妻二人永世不忘。”

    师父道：“你们不必如此，我这样做也不过延缓了他的生命，这孩子所受热毒太深，我无法治愈。”

    叶儿流下眼泪，咬了咬苍白的唇，道：“只要他活着时少受些痛苦，我也别无所求了。”

    师父道：“当今六界，能救他的，应该还有两人，只是……”

    隆尧说：“上仙尽管说，不论何种困难，我夫妻二人都不怕，只要能救孩子，哪怕只有一成希望，我们也不会放弃的。”

    我忽然想起阿书掉进黑水河，我求凌颜仙子救他时，心中也有这么一句话：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

    师父道：“你们先起来。这两个人你也知道，一个是人参老祖极乐药仙，一个就是我的好友尚阳真君。”

    隆尧和叶儿面面相觑，隆尧道：“人参老祖本身亦正亦邪，我怕他会伤害我的孩儿，尚阳真君他……”

    隆尧犹豫不说，叶儿却道：“尚阳真君是荣飒的师伯，只怕也不会出手相救。”她转过头看着隆尧，道：“可是我们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是孩子死吗？小尧，我已决定，到荣飒面前负荆请罪，只要他肯劝他师伯救我孩儿，我愿许他任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