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逃出生天
近河边的人家今夜都听到了“哗啦”一声，像是重物被丢到水里时的巨大声响。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水面的波纹渐渐平息下来。 后来整整一个月，京城所有的大街小巷都在热议，苏家自小被送往云雾山学医的三小姐眼看着就要平安长大嫁人了，却突然不慎失足落水而亡，把她的尸体从河里捞起时，苏夫人一见便伤心得一病不起，苏家大小姐更是哭得几近昏厥。哎，就算是富贵人家，这生老病死，那一样又是能逃脱得了的啊。 他们唏嘘归唏嘘，其中真相如何，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了。 苏婉仪走过重新被封存起来的荷风苑，推开院门，里面几口大缸漂浮着几只红色鲤鱼尸体，白花花的肚子朝上，身体僵直。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战战兢兢多年，这下总算清净了，她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你安心的去吧，不要怪我，这是你欠我的。” 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前些日子偷偷逃跑的苏府下人青木紫川，互看了对方一眼。紫川做了个手势示意离开。荷风苑偏僻，含笑在的时候为了进出方便在隐蔽的墙根处掏了个狗洞，方便了她们两回来拿东西。 出去以后青木紫川骑马直奔城郊，只怕有人在郊外茶铺里早已是等得不耐烦了。 头上还缠着一圈白布的含笑按着还隐隐作痛的额头问，“大侠，青木紫川那么久没回来不会是出事了吧？” 大郎一掌拍掉她的手，“叫你不要动不动去碰，我训练出来人岂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如果被抓住了那也是她俩学艺不精，咎由自取。” 含笑揉着被他拍得又痛又麻的手说道，“你好狠的心。青木和紫川好好的两个女孩子被你卖给我当丫鬟，你还一点都不怜惜她们。说真的，你派她们到我身边来，到底是何居心？” “含笑。” “嗯？” 大郎的脸突然离她只剩咫尺，那剑眉星目让含笑心脏又漏跳了一拍。这么暧昧的姿势……是要干嘛？ “你说，我救了你那么多次，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含笑抱着双手护着自己的胸，警惕地看着四周，奈何没人。“你想干什么？” 大郎拈起她的下巴，看了几眼，似乎在品评她的相貌，不过含笑对自己的相貌向来是自信满满，不怕他评头论足。最后大郎摇着头非常勉强地说—— “这样吧，少爷我正好缺个洗脚婢。” 含笑放开了护在胸前的双手，“少爷，奴家卖身不卖艺，这是原则。” 早习惯了她的语出惊人，大郎云淡风轻，“卖身是吗？那先叫声少爷来听听。” 含笑阴沉着脸不肯说话了。 “不肯叫啊，让我猜猜你这心里是还有谁啊？”大郎一只脚搭在长凳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的傻子夫君温煦？” “无聊。” “看来不是啊，那是你的小师父秦子木？” “别乱说。” 眼看含笑就要生气了，大郎忽然一笑，了然于胸似的点点头。“看来就是他了。” 含笑无言以对。 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换了一身素服的青木紫川下马，看到大郎和含笑恭敬施了一礼，“大少爷，三小姐。” 大郎点头，抬手给她们倒了两杯茶。“三小姐的东西拿回来了吗？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那么宝贝非要拿走。” 青木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后放到桌上。含笑叹气，以前那个随时都一脸天真无邪的青木竟是假的，这个世界的人看来情商都很高，也很会演戏，就她一个人被当猴耍。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什么轻轻松松拐到帅哥夫妻双双把家还，到现在为止唯二可能对她有意思的两个人一个不知去向，一个是个傻子。还有一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大郎连什么身份都不肯告诉她。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心思啊，秦子木送你的珠花和温煦送你的凤凰璧，你这样心猿意马，不知道你的傻子夫君和小师父看到了会怎么想。” “你还真是拼尽一切来找可以揶揄我的机会，这么深的执念，简直像爱上我了似的。” 大概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大郎语塞一阵反而想笑，“是啊，含笑，我好爱你啊。” 青木和紫川抿着唇压着笑意，少爷跟三小姐一碰头就很容易把周围的人当空气，偏偏他们都还不自知。 含笑一阵恶寒，她觉得自己为了不被这仗势欺人的大块头气死已经够不要脸了，但是她还是低估了大郎不要脸的程度。 可是人家救了她一命，到底也是不好太过分的。 没错，大郎救了她。 在铁拐李以为她死了一脚把她踢下河水之后。 当她悠悠醒转以为自己死了，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大郎，差点没脱口而出，怎么鬼差长得跟卖烧饼的一样。 “真醒了？”大郎捏捏她的脸颊，确定不是回光返照之后满意地点头。 死鬼，还真是你！见到活生生的人杵在她面前，哪怕是讨嫌的大郎她都觉得甚是可爱，感动得直想流泪。她一把搂住大郎的脖子，“别动，给我抱一下。” 活着真好啊，汉子的胳膊肩背都是热乎的。 忽然被她这样抱着，大郎也是没想到的，片刻之后他皱着眉头推开含笑，看到含笑脸上流出来的泪又生出了几分不忍，想安抚的话到了嘴边却变味了。“你怎么那么没用啊，每次都要我救你，小时候你可是跋扈得很，长大了怎么就没用了。” “别管我能不能离了你，先给我抱一下。”她不想哭的，是眼泪自己不受控制流了出来。还能再见到他，真的……很好。 “秦含笑，你可千万别哭，我不喜欢看女人哭哭啼啼。” 话虽然这么说，大郎到底还是没能硬下心推开她，宽厚的手在含笑背上轻拍两下，又停住。他过的一直是在刀背上行走的日子，柔情蜜意的安抚他做不出来，好在对方是秦含笑，他说什么，她从来都不会在意，也不会认真。 含笑往脸上狠狠一抹，“我才没哭，是眼泪自己掉出来的，不怪我。” 后来的一个月内，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小院里的树叶开始纷纷往下掉，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落叶打扫干净，再坐在房门口看着落叶一片片铺满地面。 周而复始。 汤药大郎会准时送过来，看着她喝完，直到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好的差不多了，大郎才告诉她第一条关于他身份的信息，他是西北军一员，现在事情做完了要回西北去。 含笑心里一动，“你回去会不会经过紫川？” 她对这个世界若说还有一丝放不下，那就是子木，她真的很想很想再见到子木。那个把她迁就得无法无天的小师父。 “紫川？我记得你给你的小丫鬟起名紫川，紫川都有谁？你的情郎小师父？” 含笑不知道为何大郎就断定子木是她的情郎，从第一次看到在月下拔花瓣开始每次都要拿着话来揶揄她一番。 “再说了，少爷我说过要带你去吗？” “少爷，”含笑面对他只能嬉皮笑脸，若是认真定然吃亏，此人堪称少女心粉碎机，“既然你救了我那肯定不会让我就这么死了，我一定还有你能利用的价值，所以少爷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不对？” “你有什么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怕是也不能吃苦，还有里军营里是不允许女人进出的。” 大郎看了看她的胸脯，表情却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凛然大义，含笑默默抱住了双臂放到胸前，才接着跟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吃苦？我在云雾山过的日子也不算好啊，挑水洗衣服劈柴什么都干过，吃的也不多，还学过医术，简直是居家行军必备之良侣。哎哎，你的眼睛怎么还不挪开？” “你扮男装应该没问题。” 大郎丢下这句话就出去了，他马上要离开，有的东西必须走之前备好。 留含笑一个人，心情跟那秋风扫过的落叶般凌乱。 敢情他盯着她的胸脯沉思了半天是在想她女扮男装也没问题啊，亏她……亏她还以为……他想把她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了…… 含笑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响，脸一下子红得像要炸了。 将这一个月的事回想起来，含笑这心里是万分感慨，也不知道林麒有没有逃脱，有没有把她说的话转告给苏清诚。 大郎帮她把东西包好塞到她怀里，提醒道，“拿好了，这珠花不值什么，凤凰璧可是价值斐然，弄丢了你就去哭吧。” “哦，多谢。” 含笑揣好她的东西，跟着大郎走到他的高头大马前，大郎翻身上马，含笑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准备目送他们离开的青木紫川身边。 “你们老实告诉我，你们家少爷到底叫什么？” 青木紫川面面厮觑。 含笑心知当下人的不能泄露主子的信息，也不好为难她们，便拉了青木紫川的手，“青木紫川，我知道你们不好说，只要告诉我他姓什么就好了，我这可是相当于要跟人私奔，总不能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吧。” 青木面露难色，“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平日都在京郊接受训练，和少爷只见过几面。听他人都称呼少爷为大郎。” 紫川也点头表示她也不知道，“不过三小姐，都说少爷是温将军远亲，大抵也是姓温罢。” 含笑抓着她们俩的手一人亲了一口，青木紫川从未经历过这种被女人“轻薄”的事例，都有些震惊。 含笑跑到马的边上，大郎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上马。 从青木紫川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是少爷把三小姐环在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扬尘而去。 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青木戳戳紫川的手臂，问道，“那天少爷把三小姐救回来的时候，看少爷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他对三小姐有意呢。” 紫川深以为然，“可不是，还说什么，是我没有护好你。结果三小姐一醒少爷就把人丢他京郊的宅子里不管了，也不知道少爷到底怎么想的。” 青木忽然想起来少爷以前每年都去一趟云雾山，莫不是……去看苏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