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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长轩送顾倾情回宝华殿离开后,她独自一人在殿内,想起方才的事就失神,脸颊如天边的火烧云般发烫,久久不能入眠。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不要啊!”

    突然,侧殿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还有一阵妇人的尖叫声。

    顾倾情走向侧殿,门关着,借着里面的灯光能看到里面印在纸窗上的几个人影,一个小宫女被一个举止癫狂的妇人掐着脖子,那小宫女使劲地挣扎,甚至向那个妇人还手,旁边还围着另外几个宫女,看着束手无策,不敢走近。

    顾倾情想,定是个得了失心疯的妇人。

    可是却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侧殿还住着个太妃。

    顾倾情想,这宫里齐世宗的妃子看来还真不少,西齐,幽国,以及她们祁国的律法,十分一致的就是,每一代的皇帝驾崩了,没有子嗣的妃嫔或一些品级低的,都得殉葬,而有一些特殊的,能留下性命的,将会在冷宫了却残生。

    而新皇帝的母亲,自然就是最尊贵的太后了,至于那些有子嗣的,都会封个太妃太嫔的,至少可以远离这尔虞我诈的宫廷,跟着自己的儿子到新王府去颐养天年了。

    而北漠和东贞却有“兄死弟可妻其嫂”的祖制。

    像柳太妃的话,是因为太怀念先帝,才会留在宫里,二来听柳太妃说过,她说,她离不开这皇宫,她天生好强好斗,她在这后宫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先是在恩宠上败给了孝宸皇后,后在权势上败给了李太后。

    顾倾情望着侧殿里那个妇人的身影,看她举止癫狂地攻击那几个宫女,宫女们为了自保,有的想把她打晕,有的还向她还手。

    一向悲天悯人的顾倾情一时心软,顾不了那个太妃会不会对自己不利,甚至像对那个小宫女一样对她,竟然想进去帮她诊治,毕竟自己是个医者。

    她想了想,还是上前去敲了门。

    “谁啊!”一个宫女极不客气地斥了声,但还是有人来开门了。

    顾倾情走进殿内,看见那个举止癫狂的妇人,不过是四旬的面容,却披着一头白发,她狼狈不堪,身上穿的那件素淡的衣裳也是极乱。

    殿内的陈设物和瓦器均已被打翻,几个宫女也被她折腾得十分狼狈。

    以前在祁国,她是个骄傲的公主,什么都有父皇护着她,根本不知道那些后宫失势失宠的女人居然那么痛苦,这后宫有多黑暗,妃子们死的死疯的疯,又或者孤独终老,没了皇帝的宠爱,那真是生不如死,除非有子嗣。

    顾倾情想,难道这个太妃也是像她一样被李太后看不惯故意送到这来的吗?

    可正在她刚进殿的那一瞬间,那个白发太妃便把矛头指向了她!

    白发太妃转过身,揪着小宫女的手缓缓松开,转而慢慢走向顾倾情,那看着她的眼神亦是十分惊秫。

    几个宫女解脱般地喘着气,有几个看上去年纪大的看到顾倾情后眼神十分恐惧,其中一个极不镇定的宫女惊慌失措地指着她,哀求道,“宸宸宸妃娘娘你是人还是鬼啊不,孝宸皇后别杀我别杀我!奴婢再也不敢去折您的红梅了!”

    几个宫女一听这话,个个胆战心惊,异口同声地喊道,“鬼呀——”边喊边往外面跑去。

    白发太妃淡然走向顾倾情,她看着她的眼神,只有一丝惊讶,并无恐惧,就在她靠近到顾倾情的时候,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大声狂笑起来,她伸手便往顾倾情脖子掐,还一边掐一边摇晃着她,喊道,“木元琳!哈哈哈!木元琳!原来你没死啊!哈哈哈哈哀家要杀了你!木元琳!拿命来吧!”她几乎是使劲全身力气,看来确实是想致顾倾情于死地。

    不过现在,顾倾情已经震撼到并已经明白了,原来,和她长得相似的人,竟是齐世宗的宸妃,也就是孝宸皇后木元琳,难怪李太后会对她这般,让一个孝宸皇后的还魂之体住进她住过的地方,难怪雨琪会对她好,难怪十一爷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这一刻,她全都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顾倾情用手护住自己的咽喉处,好在力气并不比她小,否则就真要被她掐断气了。

    白发太妃可能是见掐不死她,便松手了,转而抓起她的手猛咬,顾倾情强忍着疼,对她的一切恶意攻击皆不还手,毕竟只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老太太。

    直到被她咬的鲜血流了出来,渗入她口中,她感觉到了一股腥味才慢慢把她放开。

    顾倾情看着自己那手背上血rou模糊的左手,无比疼痛。

    而那白发太妃,似乎已经清醒了。

    白发太妃见她被咬被掐皆不还手,因此对她没那么凶了,“你是谁?难道不知道这宝华殿是深宫禁地吗?竟敢擅闯宝华殿!”白发太妃问。

    顾倾情连忙蹲安,道:“下官太医令莫紫嫣,参见太妃娘娘。”

    顾倾情行完礼后,继续道,“是李太后把我安排到宝华殿主殿居住的,深夜听闻太妃娘娘病发,便巡声而来,紫嫣的医术还是可以的,若太妃娘娘不嫌弃,紫嫣愿为太妃娘娘诊治一番。”

    白发太妃看了看她,又看看她右手提着的药箱,还有被她咬伤的左手,顿时明白了什么,顾倾情能从她眼里感觉到,此时她对自己正好感暗生。

    白发太妃连忙扶她起身,“你为什么不把哀家推开?你要是把哀家推开怎么会被伤成这样,哀家只是个失势的前朝妃子,平时宫人伺候的也不尽心尽力,在我发疯癫狂之时也敢还手了。”

    顾倾情笑了笑,说,“太妃娘娘是发病才会如此,我觉得太妃娘娘不是坏人,倘若发病了无处宣泄才会更痛苦,后果更严重。”

    她笑了,伸手握起顾倾情被她咬伤的左手,“孩子,疼吗?”

    她强忍着疼,摇摇头,“下官不疼。”

    见她强忍着,她笑了笑,戳了戳我的脑瓜,“别下官下官的了,还说不疼,你这孩子呀,刚才哀家没吓着你吧?来,坐。”

    白发太妃拉着她一起坐下,笑道,“其实你可以像她们一样把我推开或者还手的,瞧你,自己活受罪了吧,药箱拿来吧,先把你自己的伤处理一下。”

    顾倾情拿过药箱,“谢谢太妃娘娘,不知太妃娘娘是前朝哪位妃子?”她问。

    “哀家是先帝的荀贵妃,唉,没想到李卮和这妖后还是跟以前一样善妒且歹毒,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连你这样一个孩子也不放过,居然让你住进孝宸皇后这荒废了十五年的凶宅寝宫,孩子你别怕,这里有哀家。”她道。

    顾倾情没想到,这个得了失心疯的荀贵太妃,发起疯来那么恐怖,清醒后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而且还是前朝的四妃之首,“太妃娘娘的关爱,紫嫣记住了,谢谢太妃娘娘。”

    荀贵太妃握着顾倾情的手,“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哀家从你眼神里看到了最初进宫时的自己,那时候啊,哀家也是个纯真的少女”她说着便陷入沉思。

    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发疯时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的样子,“紫嫣,来,替哀家做做发髻。”

    白发太妃说着把她拉到妆台前,坐下让顾倾情替她挽髻。

    顾倾情一边帮她梳头,一边望着镜中的她出神,荀贵太妃似乎有点不高兴,“你一定在想,哀家怎么这么丑吧?”

    顾倾情连忙摇头,“不不不,紫嫣只是在想,太妃娘娘年轻时,一定是国色天香可能是悲伤过度,又太多愁心事,所以才会一夜白头吧。”

    荀贵太妃叹了口气,“你一定还不明白,为什么哀家作为前朝的四妃之首,缘何落得这般下场吧?”

    顾倾情:“……”

    “哀家这辈子,什么事情没遇到过,身边所有至亲至爱之人的生老病死,现在都已经看开了,一入宫门深似海,早在哀家年轻时,想想能混上个妃位就已经不错了,毕竟自己还有孩子,以后也好到王府安然度日,可是有些人却不甘心,已经权倾朝野,却样样都想自己占尽。”

    顾倾情知道,她说的,是李太后。

    荀贵太妃又哀愁道,“可怜了哀家腹中的皇五子,还未出生就被李卮和那妖后给毒害了!就连哀家的贵妃之位,也不过是世宗皇帝眷顾弥补而封,可是位分再高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了丈夫的爱,位分再高,也只能是卑贱之躯,李卮和大可以处置哀家,可是对她而言,杀了哀家并没什么好处,反而会授人话柄,毕竟当年哀家也不得宠,不如让我在宝华殿痛苦一生更让她痛快,她最恨的,只有孝宸皇后和柳芳华,哀家如今更是要在这宝华殿孤独终老。”

    顾倾情怜惜地看着荀贵太妃,她刚才的话不是在哄她,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定是国色天香,而且能入宫为妃的哪个不是美人,她说的柳芳华,正是长轩的母妃,可怜的荀贵太妃,原本一个纯真的少女却要被这宫墙束缚一生,腹中的孩子还被李太后害死了,还要在这宫中传闻中的“鬼宅”孤独终老。

    “紫嫣,你可有听说过关于孝宸皇后的故事?”荀贵太妃问。

    顾倾情点点头,“紫嫣听说,孝宸皇后当年宠冠六宫,先皇为其之死悲痛欲绝,同年八月便已驾崩。”她向窗外望去,是一片血红的梅林。

    荀贵太妃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奇什么,或者说是害怕什么,“孩子,宫中谣言不可信,你别害怕,这里有哀家。”

    顾倾情含笑看着她,道,“太妃娘娘,这片梅林以前难道不是白春梅吗?”

    她点点头,“这倒是真的,两百多个宫人啊,血溅于这梅林,自从那天起,这片雪白的春梅就成了血红的红梅了。”

    顾倾情瞠目结舌,有点惊惧,如果说李太后的人只是为了吓她,可是荀贵太妃是绝不会骗她的。

    因为她从她眼神里看得出,她是善良的,可亲的,和蔼的。

    雪白的春梅就这样变成了血红色,想必那些宫人的血都流干了,溅在这梅花上,又落入土中浇灌这梅树,一夜之间,白梅便红梅,这也太邪门了。

    荀贵太妃亲切握着她的手说,“孩子,不要怕。”

    顾倾情回握着她,“太妃娘娘,紫嫣不怕……不怕……”

    “紫嫣啊,以后没什么事不要常来哀家这,哀家发起疯来可是六亲不认的。”她伤神地叹了口气。

    荀贵太妃真的是个善良的长辈,她宁愿让自己孤独,也不要别人陪着,生怕病发时伤了她。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太妃娘娘……”

    荀贵太妃欣慰地看着她,“孩子,不用为哀家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