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节 街口闹剧
自从王氏生病以后，大将军府中的丫鬟仆人都纷纷在议论这个府上不干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这事情很快便传开了，连平时与大将军府要好的几个府邸里的下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在说闲话。而王氏连日来的噩梦，和在梦醒之后看见的婴灵，加上耳边那些闲言碎语，都让这个无知的女人觉得自己确实是被冤魂缠身了。 “小怜，你跟着我也有好多年了吧。”王氏倚在床边，精神不振的模样，有气无力地开口对着给她送药的丫鬟说道。 唤作小怜的丫鬟听到侧夫人这样说，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连忙把碗搁在一边“咚”一声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回答：“奴婢跟着夫人已经三年多了，夫人待我极好，这份恩情奴婢永不敢忘......”小怜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可是谁心里都十分清楚，王氏的脾气一直刁钻古怪，对待下人不是打就是骂，眼下嘴巴上不抹点蜜，怕是又要挨一顿打。 “行了行了。”王氏瞧着她这样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就是想让你帮我做件事儿。” “夫人，您尽......尽管吩咐。” “我听人说，东大街有个道士挺神的，我就是想让你把他请来给做个法事驱驱邪，保家宅平安。” 一听到只是请个道士，小怜心里便安稳了许多，想着也不是啥大事，爽快应下了。 “不过，”王氏忽然话锋一转，“老爷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所以这事儿别让老爷知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怜才知道自己真是摊上大事儿了。宁通那个脾气，府上的人谁不知道，这事情最后要是被他发现的话，侧夫人肯定要让自己揽下来，这么一来非得被打死不可。无奈眼前的侧夫人也不是能得罪的主，踌躇一阵之后，小怜只能不情愿地答应了。 东大街口，小怜早早赶过去的时候，神算子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了，一日三卦卜完之后，他一向不会多做停留，这日也是一样。 “道长留步！”瞧见神算子要走，小怜心急火燎地跑了过去，一面跑一面大喊道。 神算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看着朝他跑来的小姑娘，本来就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这么一眯起来更是像闭起来了一样，小怜心里都暗暗嘀咕这人倒底是能不能瞧得清她。 直到小怜来到他跟前，神算子也没开口，小怜是个急性子的丫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大将军府上侧夫人诚心请道长到府上一叙，还望道长赏个面子。” “一日三卦，明日请早。”神算子听了宁通的名头，也未有动容，开口语气淡漠，而且像是连多一个字都懒得说，转身便迈着步子离开。 见他这样子，小怜倒是有些不乐意了，但还是不敢得罪他，只好几步跟了上去揪住了神算子的衣衫耐着性子又说道：“道长，这可是大将军府侧夫人诚邀您移步一趟，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只有道长您神通广大才能帮得上忙，您要是肯答应，事后也当不会亏待了您。” 这会儿还在大街上，周围来来往往全是人，小怜也担心别人听见了会说闲话，故意凑得近些压低了声音，却把“大将军府”四个字咬得很重，毕竟在桓都，宁通和苍朔二人的名头竟比皇帝还要大些，现在朝政是谁掌控，桓云国的百姓们早已经心知肚明。 小怜这丫头满心以为只要搬出了宁通，那神算子定会有所顾及而答应下来，谁知面前人却还是那淡漠的语气，大声说道：“一日三卦已经卜完，就算是大将军也不能破这个例，请姑娘勿要纠缠，自重！” 话语末尾时，神算子一把从小怜手里把自己的衣袍扯了回来，且这一句声音很大，引得周遭的行人纷纷回头看着两人，加之神算子在这街头本来就是个引人注目的角色，眼下更是有许多人围聚在一旁对着小怜指指点点，嘴里也嘀嘀咕咕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小怜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从几年前进了大将军府以后除了被王氏打骂之外，哪里还受过这种羞辱，这下子便是又羞又怒，再也忍不住性子破口大骂道：“你这道士怎地这样不识时务，今日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贫道若偏是不去呢？”神算子也不生气，语气如常。 “你......”小怜心里委屈得紧，这人竟是软硬不吃，可自己要是请不回他，回去免不了又得挨一顿打，想到这些，小姑娘竟一屁股坐到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周围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然把东大街都给堵了起来，全是来看热闹的人，神算子瞧着这情形，也是为难地皱了皱眉，开口有几分愠怒之意：“你这小姑娘，这般不讲理。行了别哭了起来吧，今日贫道是不会去的，但是贫道答应你明日一早便拜访贵府。” “此话当真？”小怜抬手抹了抹满脸的眼泪，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神算子。 “既是说了，必不是妄言。” 听到他这么说了以后，小怜脸上一下就笑开了花，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仿佛方才还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兴高采烈地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明日奴婢一定早早在门口候着，道长可别忘了。” 两人离开之后，聚集起来的人群也很快就散去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刚才的位置旁边一间酒家的二楼上，有个披着深灰色袄子的男人正端着一个银质的酒杯，一面慢慢饮着，一面将这出闹剧尽收眼底。 池承之望着神算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拐过街角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缓缓转过身子踱步走到桌边坐下，在他对面还坐着另一个人，正是已经赶到了桓都的年锦。 “一切都还顺利吧。”他的语气里有些担心。比起池承之的沉稳镇定，年锦就显得浮躁一些，毕竟年纪小一些，从小又成长在锦乐宫的庇护下，未经历过许多风雨。 刚从明初胤处得知池承之的真实身份时，年锦也是舌桥不下，但是也没过多久，这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便一心决意与自己的结拜兄弟共同进退，即便明初胤再三跟他强调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和危险性，他也未有动摇。 这样的年锦，让池承之的心里更生出几分愧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