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神算子

    冬末时节，桓都东大街街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神算子。

    这位神算子姓殷，受人尊称殷道长，据说是个道学大师，祖籍是桓都人氏，常年游历四方问道学法，如今临近年关，他返回桓都探望亲故，闲余时间便在大东街口摆了个测字卜卦的小摊子，称只为众生趋吉避凶化灾解难，不求赚多少银钱。

    自从神算子的小摊摆起来之后，每日都有不少人想找这位殷道长测字卜算命数，无论运势，姻缘，财运，官运，学业还是求子，殷道长倒是有求必应，但是他每日只卜三卦，卜完便收拾离开，从不肯破例，而且收的挂钱也因人而异，只当洒净结缘，客人愿意付多少，他便收下多少，即算是不付钱的，他也不计较。

    说来也是神了，前来卜卦的人中自然不乏冲着可以不收银钱这个名头而来的，但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在几日之后补送来了卦钱，有一个官家老爷甚至派人送来了整箱银元。旁人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老爷本来是来为自家那个患了怪病整日疯疯癫癫的儿子卜命数的，说是好端端一个人前几日不知为何忽然像中了邪似的，成天胡言乱语举止癫狂，请了无数的大夫都束手无策，钱花去不少，人还是那副模样，这一门九代单传，可把一家人都给急坏了。

    殷道长听完之后，不慌不忙地掐指一算，遂随手捧了一小撮街边雪装进一只小瓷瓶中递给那官老爷，让他回去以掌心温度将其融化于瓶中，再使他儿子喝下融出的雪水即可恢复如常。如此荒唐的说法，官老爷自是不信，但是他一心牵挂自己儿子的安危，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顺手丢下一枚银元将小瓷瓶带了回去。

    谁也没想到，那家疯少爷喝下那雪水的三日之后，果真康复如初，而且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此番那官老爷才感慨道，自己这是遇上了下凡的活神仙。他当即命人准备了整整一箱银元，亲自带着侍从给殷道长送了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就差当街跪下给那殷道长磕头了。

    那日之后，神算子的名头就传遍了桓都的大街小巷，每天天还未亮，东大街口便排满了慕名而来的人，但是殷道长每日三卦的规矩，却一直未破。

    “不行，这件事情我不同意，你要我说多少次？我不同意！”黎夙安的性子向来稳重温和，鲜少见她像今日这般怒形于色，其实与她亲近的人都知道，这妮子要么毫不动容，一旦生起气来，即便是苍沐流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无论说什么都哄不下来。

    此时此刻就是这样，黎夙安斜倚着美人榻上面朝窗外一脸凝重，苍沐流在她身后踱来踱去一言不发，整个屋子里除了苍沐流的脚步声之外再听不到别的声响。

    事情的缘由还要说到一日前，苍沐流与池承之在仇宅中商议了除掉赵平成之后的下一步计划，本来整个过程都谋划妥善了，但是当苍沐流回到丞相府中将池承之所述转达给黎夙安之后，黎夙安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执行这一次的任务。

    十多年来，这还是黎夙安第一次违抗池承之的命令，而且心意决绝，毫无商量的余地。苍沐流心里自然也明白其中因故，而且在他的看法上更是偏向于黎夙安一面，奈何池承之一意孤行，无论他如何劝说也无法改变池承之的决定。有时候苍沐流还真觉得这两人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都是这般倔强的性子，耳朵里融不进他人的劝诫。

    就这样耗了整整一个时辰，苍沐流终是没有再多作它言，重重叹了一口气之后离开了黎夙安所居的西厢房，不知往何处去了。

    “夙安jiejie？夙安jiejie你在不在？”

    苍沐流离开之后，黎夙安便合上眼小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几乎都要睡着了，却听见了苍沐语的声音。微微张开眼，朝窗外看去，苍沐语正小跑着往西厢房过来，黎夙安一面应着，一面抬手揉了揉朦胧的睡眼。

    眨眼功夫苍沐语就已经跑进了屋子，亲热地扯着黎夙安的袖子左右摇晃着，娇声道：“夙安jiejie，我听说东大街那面几天前来了一个神算子，卜卦特别准，我好想去瞧瞧，jiejie陪我同去可好？”

    “神算子？”黎夙安似乎睡得有些晕，伸出手抵着额角揉了一阵，缓缓说道：“自然是好。只不过......”话到嘴边，黎夙安才想起方才自己还与苍沐流发了脾气，现在又去找他，还真是拉不下面子。

    苍沐语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笑嘻嘻地说道：“jiejie就别担心了，我刚刚已经跟大哥说过了，大哥答应替我向娘亲隐瞒，我们明天一早便可以出门。”

    听到苍沐语这样说，黎夙安就也没了顾及，想来这几日也都闷在丞相府中，出去走动走动也好，正好把那些烦心事都给抛开。

    她如是想着，嘴上也应了下来。

    次日清晨，苍沐语一大早就起来了，匆匆忙忙地跑到了西厢房把黎夙安也给叫了起来。神算子的名气现在可大着呢，她虽然一直在丞相府中足不出户，但是也听说了神算子一日三卦的规矩，想着若是去晚了，那就是白跑一趟了。

    这不，天才刚亮起，两人所乘的车驾便已经停在了东大街口，可是伸出头看过去，那一片早已经聚满了人山人海。

    “哎呀，怎么这么多人啊。”苍沐语小嘴嘟得高高的，娇嗔道。

    黎夙安侧脸瞧着她的模样，也觉得十分可爱，开口安慰着：“那也未必就没机会了。”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声音从两人车驾的后方传来：“前面的贵人可否借道让贫道一过？”

    贫道？黎夙安听到这两个字，便猜到了来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位神算子殷道长。她二话不说掀开帘子就从车厢里跳下去，拦在了那人跟前。仔细一看，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束着发冠，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眼睛小得跟两条线似的，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袍，显然是个朴素简洁之人。

    苍沐语跟着黎夙安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瞧见这人便急急问道：“敢问道长是否就是鼎鼎大名的神算子？”

    “丞相府的苍大小姐。”那山羊胡道士开口就直接说出了苍沐语的身份，但是却不似他人一样恭敬向她行礼，好像对苍沐语的身份并不在意，“你心中所想，下月便会出现，切莫着急，耐心等待。”

    本来还想死乞白赖地纠缠他让他给自己卜卦的苍沐语听到这话以后便愣住了。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想要知道的事，无非就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但是现在她还什么都没说，那神算子就像是什么都算准了一样。

    “殷道长......”等苍沐语回过身来的时候，那道士早已走进了人群中，被熙熙攘攘的人遮的严严实实，再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