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

    八服圣宫锦绣苑，很多花期已过，依然零散的开着一些姹紫嫣红。少了拥挤，多了豁达。随驾的嫔妃三三两两的在侍女的扶持下或缓步闲游，或止步赏花。彼此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心中各自盘算。

    这里淑妃位份最高，后宫中唯一位列四妃的嫔妃，姿容也是最出色的。可惜帝王之爱凉薄，这般容颜即使可以是锦绣苑中众人自惭形秽，却依然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雪妃和林妃都来自赫勒，这会儿正凑在一起说笑。雪妃从未专宠，似乎也说不上失宠。倒是那位林妃的状况和她这位清妃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林清越盈盈浅笑，毫不避讳她飘过来的疑惑目光。她们也称得上是熟人了，不过看样子这位昔日嚣张的林娘子现在过得似乎不太如意，如这满园零落的枯萎花瓣。相比之下，她这位清妃娘娘好歹还是个血统纯净的景明女子，目前膝下还有一子一女，境况比她强过很多。

    德嫔早就失宠，如果不是这次随驾，后宫很多人大概都已经忘了这号人物的存在。此刻她跟在淑妃后边，偶尔闪过一丝愤恨，却不知是针对何人？

    要说锦绣苑中最出彩的。莫过于微分最低，这阵子风头正劲的王淑媛。她穿着大红的狐裘，神色间带着清高，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在这群位份都高于她的jiejie们面前，其实半分也不让人。林清越低头浅笑，皇帝就像个美人收集者一般，还真是什么样的女人都需要收集。如果说淑妃是容色出众，那这位王淑媛无疑是气质出众。优雅，孤高，仿佛上帝雕刻出的大家闺秀的范本。

    “meimei看什么呢？”就在林清越大量王淑媛之时，秦淑妃带着德嫔来到她身边。

    “回娘娘，臣妾这是在赏花，却发现姐妹们人比花娇。”

    “meimei这是在说王淑媛吧？王meimei娇蕊新承恩，正如莲花盛开之际，区区秋日落红岂能与之并论？”

    “娘娘说的是，是臣妾妄言了。”在这只重地位权势的后宫，她犯不着为这么点小事拂了淑妃的意，毕竟她位份最高，目前后宫实际的主人。

    “娘娘，说到牡丹，臣妾倒是听说了件异事，据说这次句容国的使者此次进贡了一名女子，据说其足如莲藕，可在莲叶上起舞，舞姿曼妙，堪称无双。”德嫔突然插言。

    林清越一怔，脑中冒出一个词语“三寸金莲”。难道这里竟然出现了一位三寸金莲，只是不知当今皇帝是否也同李后主一般，悲春伤秋之际，外带审美变态。如果真是这样，据她对轩辕朗宇的了解，句容国这次大概是马屁拍在马蹄上了。

    “哦，如此神奇，居然能在莲叶上起舞，本宫怎么没有听说？”淑妃兴趣盎然，她这边惊讶出声，把所有人的眼球都吸引过来了。

    德嫔笑道：“臣妾也是听说，今天晚宴大概就能见到了。”

    句容国真有这样的礼物，还不藏着掖着，以期一鸣惊人吗？接下来众人对那位即将登场的三寸金莲猜测纷纷。林清越时而点头附和，时而微笑以对。值得注意的是那位王淑媛，自始至终都神情淡漠的站在一旁，林清越偶尔望过去，她只是点头示意，不热络也不失礼。

    八服宫宣明殿前的大片空地上，火把将整个夜空照得通明，不同种族的使者奇装异服，一次分坐两边，间或有文武百官穿插其间，皇帝和他的后妃正坐中央。这样八方来潮的盛况，因为远离京城，少了国宴的庄重严肃，作为景明的皇帝，必要的外交辞令还是不能少的。各族使者自然也带了丰厚的礼物，取悦景明皇帝，作为这个天下最繁荣强盛的王朝的主宰，他的态度直接关系到这些部落的生存状态。

    对于这种宴会，林清越意兴阑珊。所谓贡品，不外乎珍宝美人，景明的后宫收集了太多，实在不稀罕，如果真说有什么特色，那就是民族特色，这个林清越是欣赏不来的，他只是一心等着那位传言的三寸金莲，真的神奇的可以在莲花上起舞？

    就在林清越神游天外之际，音乐陡然转柔，粗狂的塞外风沙转为温柔婉约小桥流水。先声夺人，在场之人精神猛然一震，只见八名身着翠绿色的女子风姿柔婉的牵着绸带转开圈，绸带中央四扇莹透荷叶竖起，隐约看到里面得人身姿柔软，纤细腰款摆，如若柳扶风，如清风拂面，单是一个隐约的身姿，就让人血脉膨胀，销魂蚀骨。林清越不禁咽咽口水，下意识的朝轩辕朗宇看去。果然，他身体前倾，直勾勾的盯着那婉约的身子，火光下，林清越甚至看到了他的喉结滚动。

    这样的场景，连她一个女人都把持不住，别说在场的男人。荷叶缓缓铺开，看到荷叶中心的脸庞，确实是个美人，想不到地处西北的句容国居然有这样温婉如江南水乡的美人。不过，林清越微微叹息，美则美矣，只是风情太重。舞姿倒是不错，只是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似乎也没什么出众之处。林清越最关心的是她的脚，可惜长裙遮掩，再加上舞步移动，她还真看不清楚。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银杯，这个宴会实在太漫长了。

    “娘娘是否觉得聒噪？”

    林清越讶然抬眼，竟是王淑媛在对她说话。她连忙笑道：“本宫不通音律，不过是凑个热闹。”

    王淑媛矜持的笑起来，真正的大家闺秀，笑不露齿。

    “听说句容地处西北荒凉之地，竟然能生得出这等水灵的美人来，倒是让人刮目相看。”林清越一手遮唇，低声与王淑媛交谈。

    “今天月色不错，臣妾早听闻憩心月景很是迷人，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林清越正值无聊，欣然答应。两人悄悄地起身，退出宴会。春花扶着她，连星在前打着灯笼，宴会的音乐隐约传来，不甚清晰，让她舒服了很多。

    王淑媛有两个丫鬟扶着，已经是体力不支。林清越不解道：“meimei怎么了？”难不成这位大家闺秀的身子连她都不如？

    “臣妾自幼体弱，扫了娘娘的兴致，是臣妾之过，还望娘娘恕罪。”说着屈膝请罪。

    林清越赶紧扶住她，笑道：“meimei说的哪里话，meimei体弱，是本宫没有考虑周全，meimei这么一说，倒显得本宫不近人情。既然meimei累了，稍作休息有何不可？”她本来就是想逃离那个聒噪的宴会，至于月色赏不赏的兴致不大。

    “娘娘宽容，倒叫臣妾惭愧。只是臣妾这般，恐无法与娘娘月下畅谈，还望娘娘恕罪。”王淑媛不卑不亢，提出告辞。

    林清越淡淡笑道：“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meimei若是感觉不是，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夜深露重，多多保重身体。”

    再走几步就是憩心阁。依栏而坐，这里的月色真不错，不远处的池塘倒映着池边的树干藤蔓，这是有寒塘，枯藤，老树，失了鹤影，昏鸦。有冷月，只是不知有没有孤魂。

    “娘娘，夜深露重，我们还是回去吧。”春花小声道。

    林清越闭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清净，道：“不急，我想在这里呆一会儿。”什么都不想，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

    “那……”春花试探道，“奴婢给娘娘拿件披风来？”

    “嗯。”她随意点点头，意识放松，毫无防备的沉浸在这夜色深沉中。

    刚刚一会儿，感觉有点饿，又不想挪动，闭着眼睛叫道：“连星，去拿点杏仁酥来。”

    没有人回应，林清越再叫一声，还是没人回应。她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宫灯端端正正的放在地上，却无一个人影。她站起身走过去，灯笼旁边的一个五色丝线绣的莲花香囊，做工粗糙，是她的失败品，顺手扔给了当时侍奉在跟前丫鬟。不对，她猛然意识到，这里是危机四伏的行宫，她居然摆脱随从，只带两名丫鬟，实在是太愚蠢了。

    这种念头一闪而过，她疾步向台阶走去，一只大手陡然捂住她的嘴向后拖去。她踢蹬双腿，奈何来人力气极大，一手钳制住她的身体，一手捂住她的嘴，身形极快的向后面的假山掠去，夜色中错落有致的宫殿阁楼眨眼间就在她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