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

    不出所料，朝廷采选的文书很快下达至全国各地，年纪在十三至十八的未婚良家女子，经过层层选拔，其中德容兼具者，选入内宫。欧阳家是世家，欧阳清作为嫡出的小姐，刚刚十八岁，而又尚未婚配，自然也在采选之列。

    林清越抱着包裹，走在一群采选女子中间，不觉灰心丧气。她的年龄倒是一直不见涨呢，前年十八岁，今年还是十八岁，弄得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年龄了。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能真的和十八岁的小姑娘相提并论。这些个小姑娘，一个个青葱水嫩的，活泼泼的气息让她不服老都不行。

    虽然朝廷采选有明文规定，但是这时候的采选不比清朝选秀女，旗人女子一生都得经历一次。就算年龄符合，德容兼具，只有家中订了亲，就可以不必参选的。而且这次采选，门槛比较高，是以最后入选者只有十八人。

    “欧阳清。”一脸尼姑相的中年嬷嬷喊道。

    林清越垂头丧气的走过去，被带进一间小屋子。她茫然看着这间摆设奇特的屋子，地上放一盆香灰，木板床，麻布帘子，怎么看怎么寒酸。尤其屋中还站着三个三大五粗的后妈，怎么看都像是人口贩子在拐卖良家女子。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脱衣服。”带她进来的尼姑脸看她一副木讷呆愣的样子，很不耐烦的推搡她一把。

    林清越被推的踉跄前倾，眼看就要和那盆香灰来个亲密接触，一只手问问将她托住，淡淡道：“你出去吧。”

    尼姑脸很不屑的鼻子哼一声，瞪了林清越一眼，转身走出去。

    林清越没有理会她，她看着那三张后妈脸，战战兢兢道：“脱衣服干什么？”她们不会有什么特别爱好吧。她扫视一眼摆设古怪的屋子，胆战心惊的看一眼三人的体型，绝望的发现，逃脱机会简直是负数无极限。

    “你是欧阳清小姐？”刚刚托她的后妈没有说脱衣服的事，倒是问起了她的姓名。

    “是的，我哥哥是承威将军欧阳擎。”欧阳擎新晋将军，恩宠正盛，希望三位后妈看在这位将军的份上，千万不要难为她。

    “好了，李嬷嬷，你服侍她更衣吧。”后妈淡淡吩咐。

    李后妈明显不上道，急道：“大人，这不合规矩。”

    大人后妈眼风凌厉扫过，李后妈赶紧垂头将林清越带往麻布帘子后。林清越小心翼翼道：“不敢麻烦嬷嬷，我自己来。”

    “不麻烦，我还要查验姑娘的身子呢。”

    林清越瞬间浑身僵硬，哆哆嗦嗦道：“查验什么？”她心里隐隐猜得出来，所以才更加害怕。该死的轩辕朗宇，明明知道，还要她参加采选，莫不是为了将她不动声息的灭了。反正死的是欧阳清，目前此人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流言蜚语也不会对他有半分影响。

    “李嬷嬷，香灰不多了，你出去拿一点儿。”

    林清越感激的将目光投向帘外，这位大人哪是后妈，简直就是菩萨在世啊。她看着李嬷嬷不解又不敢反驳的走出去，恨不能狠狠亲这位大人一口。

    “姑娘快换了衣服吧。宫中衣物都有定制，不可乱了规矩。”

    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瞬间将林清越拉回现实，后妈就是后妈，再怎么样也不会和亲妈一样。林清越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木板床上叠放的淡粉色对襟丝衣，缓缓走出去。

    “嗯。”后妈扫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在册子上记录下来，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进宫女子最重要的一道关卡——验贞。名曰验贞，验的不仅仅是女子的贞洁，还有恶疾，体味等等，甚至手指长短粗细都在检验范围之内，变态至极。

    采选女子并不是直接进御帝王，她们在宫中有一段学习期，学习各种规矩礼仪，以及琴棋书画等技艺。

    林清越的学习成绩不好，相当不好。除了书和画还能拿得出手，琴，只会听，弹得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教琴的师傅都受不了她的杂音。棋，她只会下五子棋，围棋，不愧为国粹，学了几天，还是一出招就被杀的片甲不留。最后琴艺师傅和棋艺师傅直接对她宣布放弃。看样子晋升悦君是没什么希望了。她叹口气，如果上一次就是这样层层选拔多好啊。怎么就偏偏遇上皇太后大寿，皇帝纳妃，直接就把她稍进去了？

    除开这两样，礼仪规矩她却是一样不差，毕竟先前在宫里呆过，这些倒难不倒他。琴棋二艺实在没有发展的空间，她就专攻书画。

    “清jiejie，出大事了。”林清越正在画一幅百花争艳图，同寝室的李含玉鬼鬼祟祟的走进来，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不好了？”收起画坏的画，林清越漫不经心道。她和这些采女走的不亲近，李含玉和她同居一室，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也只是面上过得去。

    李含玉对她并不热络，同样也不冷淡，毕竟她是承威将军的meimei，家世在那摆着呢，就算成不了嫔妃，家里人也会疏通关系，不会真的让她做宫女。回了家她一样可以风光大嫁，成为官宦人家的正室夫人。李含玉在众多采女中不见得多聪明，但绝对不笨，所以刚住进来第一天，林清越就很低调的告诉她，她的命格不好，十八岁之前都没有回过家，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位做将军的哥哥呢。效果也确实不错，李含玉和她从来没闹过什么矛盾。相比之下，在众多采女中，她们这间屋子的事最少，像今天这样，还真是头一遭。

    李含玉拉着她急急道：“你没去琴房，不知道，那个金鹂的嗓子坏了，再也不能唱歌了。”

    “什么？”林清越不觉惊呼出声。金鹂长得不错，只是身材略显丰腴，与时下流行的骨感不符。但是金鹂有一样让众多采女很妒忌，那就是唱歌，人如其名，声音宛若黄莺出谷，黄鹂鸣翠，婉转动听。就林清越对轩辕朗宇的了解，只要她有机会在君前歌唱，封妃绝不是不可能的。可就这样一个女子，居然嗓子坏了，她吃惊之余，也大为惋惜。微微叹口气，再也听不到那清灵动听的歌声了。

    李含玉不知她脑中转过这许多心思，自顾说道：“其实刚开始也就是嗓子感觉有点痒，不是什么大病，谁知道这猛然间就不能唱歌了。”她一边说，一边偷看林清越的脸色。

    林清越心中微微一动，淡淡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着自顾走出门去。天色还早，出去散散步，黄昏夕阳也不错。对于身后传来低微却清晰入耳的叹息“就是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啊！“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