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离开,你才放心
文月知道他是哄自己,可还是勾起唇角甜甜笑了起来,道:“我怕针脚硌着孩子不舒服,特地让绣娘教我把它们都藏起来了。” 吴继臣宠溺地蹭了蹭她的头发,站起身来坐到了她身边的椅子上,伸手拿过她手里一只鞋子放在掌心,看着那还不及自己手掌大的小老虎笑了起来,“以前只觉得这东西小巧,没想到竟然要费这么多心思。” 文月将另一只鞋子也放在了他手掌,双手拄在桌上撑住下巴,轻笑道:“我以前也不知道,等到自己动手了才知要这么费功夫。” 说着又拿过一只鞋子,有些委屈地看着继臣,道:“单单这虎须就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将眸光又定在了鞋子上,文月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丝线凸起的纹路,满目慈爱笑道:“本来我想用黄线,可绣了几针才发觉颜色太浅,被鞋身布料本身的颜色全盖住了,这老虎没了虎须,看起来跟小猫似的。我就又换了黑线,可又觉得老虎看起来太凶狠了,哪里能给孩子用,最后还是听了绣娘的话,用紫色和黄色的丝线缠在一起,绣出来的虎须既明快又活泼,连小老虎都生动起来了,你看是不是?” 吴继臣伸手抚摸着虎须,心中微微一动,笑意就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再看看她的脸,看看看她认真的样子,只觉得文月比年少时活泼单纯的样子更美了许多,周身环绕了一份成熟的气韵,让自己感觉心安又温暖。 伸手温柔地抚摸了文月高高隆起的肚子,继臣笑了,“孩子一定和我一样,特别喜欢这双鞋子。” 文月慈爱的笑意从嘴角蔓延而出,将鞋子轻轻放下,低头看看肚子,伸出右手温柔覆在了继臣手上,有些紧张地说道:“我第一次做这些,生怕他会不喜欢。” 吴继臣听到“第一次”这三个字时,眸光微不可见地颤了颤,随即脑中闪过了一双鲜红的眸子,风吟淡漠的脸只一瞬间便映了出来。 周身猛然一冷,吴继臣深深吸一口气,在记忆深处的其他画面蹦出之前及时遏制住情绪,用尽力气止住了思绪泛滥。 文月见他笑意淡了,脸上似是有些异常神色,不由得皱了眉头去看他,摇着他的手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吴继臣不动声色地掩去心底寒意,反手握住她的指尖,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虎头鞋,将那胖乎乎的小老虎举到了文月眼前,点一点头道:“是有些事情。” 文月不解,有些疑惑地偏过头,接过鞋子仔细看了一圈,却没发觉什么不妥,只得抬起脸来望着继臣,问道:“什么事情,我怎么没看出来?” 吴继臣微微挺起肩膀坐正身子,轻轻一咳清了清嗓子,看着那小老虎故意正经道:“好好一只山中大王,被你绣成了这副样子,好看是好看,可哪里还有一点儿气势。” 文月听得这话唇角牵了起来,轻轻瞪他一眼偏过了头,嗔道:“到底是武夫,读多少书都改不了这粗莽性子。” 吴继臣笑了,看着她圆圆的肚子道:“我是武夫,就教儿子习武,你是秀士,就教儿子读书,咱们夫妻一文一武,正好。” 文月看向门外,想象着春日里自己在院中烹茶,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父子二人在长出新芽的柳树下练剑的情景,嘴角就止不住笑,那温暖的感觉,只是想一想便让自己悸动不已。 “好啊,”文月伸手握住继臣的手,说道:“等到春天来了,咱们就到院子里去,可不能总呆在屋子里。到时候我给你和孩子一人做一身衣裳,一大一小,但是要一模一样的款式,你们再拿着一样的剑,练一样的招式,一大一小两个继臣,肯定有意思。” 吴继臣也看向院子,笑道:“我们在院子里练武,那你做什么?” 文月笑得更加甜,眼睛里像是升起了两颗星星,闪着奇异的光芒,“我呀,我就给你们烹茶,给你们做点心。在茶桌边备上两把椅子,等你们渴了、累了,就到我这里来,咱们一起品茶,吃点心。” 吴继臣闭上眼睛,想象起来,“到时候孩子肯定黏在你身上嚷着让你抱,哪里还需要椅子。” “会吗?”文月有些疑惑,“男孩子也会粘在母亲身上吗?” “当然会,”吴继臣颇为自信,“男孩子更喜欢粘母亲,所以咱们的儿子肯定更喜欢围在你身边。” “我都不知道这些,”文月低头笑笑,故意道,“孩子总粘着我,那到时候你怕是要吃醋了。” 吴继臣撅起嘴点了点头,正色道:“那可不是,你本来就少了一半心思在我身上,孩子再不理我,那我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太孤单了。” 文月不厚道地笑了,“是啊,这可该怎么办呢?” “那也好办,”吴继臣看看文月,眼睛里生出笑意,“等过两年,咱们再生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儿,长得像你一样漂亮,到时候儿子粘着你的时候,我就跟女儿一起玩。若是女儿也喜欢练武,我就好好教她,说不定还能教出个女将军。” “女儿,”文月重复着这个字眼,忽地笑意就淡了。 脑海中开始慢慢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娃娃的脸,自己还记得,那张脸白白嫩嫩的十分可爱。 那个孩子,也是自己的女儿,虽然自己从未亲口说过。 曾经有个宫女说,那个孩子长得就像是跟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一样地精致,一样地美丽。只不过那个孩子的脸庞和五官都还小小的,就像是缩小了的自己。 可是,文月冷下了一张脸,那个孩子长着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毁了自己所有想要疼爱的心思! 轻轻松开了握住继臣的手,文月低下了头,冷冷道:“我倒是有个女儿,也住在这里呢。” 吴继臣一下子就从美好的想象中清醒了过来,极其快速地坐直了身子,满脸心疼轻唤道:“文月…”,伸手想要去握文月的手,却被她躲了过去。 文月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眸光冷冷地看向了门外,道:“对了,奶娘上午来过了,说继风又带着她出门了,去龙岩寺,还要在那里住一个晚上。” 吴继臣看着她阴冷的脸,再也没有了前一刻的愉悦,自己的心也跟着坠了下来,满目表情,只剩凄怆。 文月突然转过了脸,冷冷地看向了吴继臣,问道:“继风带她出门,你知道吗?” 吴继臣觉得她的目光里含着冰霜,心都冷了,只得错开目光站起了身来,慢慢走向窗边,看着窗外景色道:“继风身边的李吉,来告诉过我了。” 文月挺直了脖子,目光直直向前没有焦点,“他如今,越来越不顾及了。”
吴继臣不想在这种日子里为了那个孩子再发生什么争执,只得回过身来低下声音解释,“龙岩寺他们总去,今日寺里更是没有什么人了。”说着看一眼文月的肚子,温声道:“继风说,她是想为你上香,好保佑你平安生产,年后寺里定是人多,他们只能在今日过去了。” 文月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似是极力压制住了心中的怒意,伸手一遍遍轻轻抚着圆滚滚的肚子,道:“他这样说,你当真就信吗?” 吴继臣皱起眉来,被在身后交握的双手紧了紧,道:“继风心中有数,只要有他在,我们不必担心。” “是,”文月眸光更冷,“可是继风不在的时候呢,我们还能放心吗?” 吴继臣闻言转过脸来,眼中疑色顿起,问道:“是婆婆发现什么了?” 文月低下头,忧郁地望向地面,“奶娘说一切如旧,只不过……”文月眸子又冷下来,“只不过婆婆总感觉有些怪,却不知道到底怪在哪里。” 吴继臣低下头,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那时候,她还是个呆呆的孩子,而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样子,于是叹道:“她大了,或许自己有了些心思,婆婆已经猜不透了。再说,计先生一直看着,她在这里一直住着,能有什么呢,或许只是婆婆多心了。” “可是不论如何,她的事情,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文月直直看向继臣,语气坚定异常,“就算继风再宠她,也绝对不能坏了规矩,她必须按照我们的要求生活。你说的对,她越长越大,心思越来越多,我们能管住她的身体,却管不住她的心思,你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体里流着怎样的血吗?他有什么样的心思你都忘了吗?” 吴继臣不愿回忆,长长叹了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道,“继风回来,我会告诉他,让他以后注意。” “继臣,”文月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染上了nongnong的悲伤,她站了起来,缓缓朝着吴继臣走了过去,边走边道,“我好怕,好怕有一天她被人发现了,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吴继臣赶忙去扶她,将她轻轻拥进了怀抱,轻缓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着,“别怕,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文月紧紧抓着他腰侧的衣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可是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向他解释?” 吴继臣听到这里也是心一痛,却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只能更紧地拥住文月,希望能给稳住她的精神。 文月紧紧闭着眼睛,胸中的不快却越来越浓,只要她还在,那就要一直住在这里,一直在自己身边,就像一个噩梦一样,自己就永远都摆脱不了! 文月怕地身子都软了,却不敢开口告诉丈夫,只能将这惧意深深埋在了心底。 松开了抓着继臣衣衫的手,文月抬起了头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我累了,你扶我去床上睡一会儿吧。” “好,”,吴继臣爱怜理了理她的额发,扶着她的胳膊小心地朝着床铺走去。 文月静静躺着,缓缓地平复着自己的心神,一个念头却悄悄进入了脑海中,如果当年继风没有将她带回来,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