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忍离别
九重楼六层藏书阁,连城在案前练字,阿梨轻声进来,“大人,凉国太子今日就要启程离开古宁了,相思公主···的凤辇也一并跟着。”连城笔尖一顿,良久,低声道:“好,我知道了。”声音轻缓,仿若抽丝无力。 阿梨跟了她这么久,本就心思细腻,聪慧过人,再加上连城有事也不刻意瞒着她,所以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来一些连城的感情,见连城始终无动于衷,执着于写字,犹豫了一下,温声道:“大人,凉国太子这一去,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来了,您哪怕去见最后一面也好啊···” 连城淡淡一笑,轻声道:“我该以什么身份去送他呢?爱人?在继承灵珠服下合心蛊的那天我已经答应过父皇,从此与他形同陌路,此时去见,有违誓言。若是以圣女的身份去饯别他,怕更是不妥,我的身份高之于他,他来与我辞别还算礼仪,我若亲自送他,怕只会让人嚼舌。” 阿梨眉心一动,有些不忍,“大人,爱一个人哪有那么多顾忌?他们此刻怕是已经到了玄武门门口,您若再不去见他,就怕以后都没机会了···” “爱?”连城笑的手中一抖,忙又稳住笔,一撇一划,金钩玉骨,灵秀清丽,神韵兼备,终于长舒了口气,收了笔,阿梨好奇的探身望去: 相离徒有相逢梦,门外马蹄尘已动。怨歌留待醉时听,远目不堪空际送。今宵风月知谁共,声咽琵琶槽上凤。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 连城看了一眼阿梨,阿梨怔怔然的看着这首诗,“远目不堪空际送···”连城走到窗边,远远望去,果然见一长串马车远远驶去,五月的风吹起连城的长发,她安静的望着,嘉临,我找遍了借口不去送你,只是怕我真的目睹了分离的场面,舍不得你走。 嘉临···嘉临··· 记忆中,八岁的自己手握毛笔,爷爷握着自己的手,在白色的宣纸上挥洒泼墨,正是蔷薇花开的时令,“微微,爷爷今天教你写的这首诗是谁作的呀?”林熹微轻声道:“是张先的《木兰花》。” “不错,正是张先的木兰花,你可知道诗句的含义?”爷爷笑意温和,一只大手摩挲着熹微的头发。林熹微摇头,爷爷依旧笑着,眯着眼睛,道:“这首诗写的是一名女子的心上人即将远离,而女子不忍亲临分离场面,独坐闺阁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心如刀绞,这人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她深切真挚的感情,江水不及它深,千山不及它重···” 幼时的林熹微不解,“她的心上人就要走了,她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不送送他见他最后一面?而是躲在屋子里暗自伤心?” 爷爷微笑着,慈爱的目光像网将林熹微包围,“人类的感情很复杂,微微还小,经历的事情太少,又怎么会理解相见争如不见,多情还似无情···” 林熹微迷茫的看着他,“这种感情很痛苦吗?” “对,很苦,我希望微微一辈子都不要经历这种痛苦。” 连城惨然一笑,爷爷,对不起,是微微不听话,所以才会如此深陷不能自拔,今时今日方能理解为何远目不堪空际送···何为想见而不敢见的痛苦。 一辆朱色的马车驶到隐世楼前停了下来,戴着白骨面具的凉玉走了下来,站在隐世楼门前抬头望二楼,一个小宫女走了过来,怯生生道:“殿下,公主让奴婢过来问一下,为何停了。” 凉玉淡淡道:“车马劳顿,稍事休息。” 凉玉和予浓走了进去,隐世楼的掌柜的一眼就认出了凉玉,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呦,公子当日走的匆忙,身体可好些了?今天是来住店的吗?”凉玉微笑着,道:“不住店,只是就要离开贵地了,特来看最后一眼。” 予浓掏出一锭金子扔给掌柜的,“就去之前住的那间上等房。” 掌柜的摩挲着金子,一脸为难,最后慢慢推给予浓,赔罪道:“真是不好意思,那间房现在有客人了。”
予浓望向凉玉,凉玉依旧微笑着摇着玉骨扇,予浓又加了一锭金子,冷声道:“先让他去别的房间,我家公子去看看就走,耽误不了多久。” 掌柜看着金光闪闪的金子却不敢接,干笑着道:“就跟您直说吧,自从您走后不久,就来了个穿白衣的小姐把那间房包了下来,定时打扫,不许动屋子里的摆设,每隔几天她便来这里待上几个时辰,但从来不在这里过夜,小的看她出手阔绰,气质脱俗,怕不是一般的大家小姐,只怕是宫里的贵人,也不敢贸然打扰,所以···这钱,小的还真不敢收···” 凉玉摇扇的手一顿,笑意渐渐沉下,“那女子长什么样?” 掌柜的来了精神,“哎呦喂,小的活了一把年纪了,还真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那脸蛋,那气质,啧啧,肯定是皇室中人···仔细想想,这姑娘长得有点像以前总是来找公子的那位白袍小少爷,或许是他的meimei或jiejie罢···” 予浓心中一动,望向凉玉,他果然眼神一凝,收了扇子,疾步冲上楼梯,予浓紧跟其后,到了房间门口,站着两个碧衣剑婢,正是青鸟、灵犀。 两人没有认出凉玉,同时拔剑挡在凉玉面前,“站住!不得擅闯!”予浓冷喝一声,拔剑拨开,亮了玉牌,“大胆!这是太子殿下!不得无礼!”青鸟灵犀一怔,但很快醒过神收剑道:“见过太子殿下。”凉玉没有说话,上前要推门,青鸟拦住,“太子恕罪,圣女大人在里面休息···” 轻微一声响,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