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有女宝华
自沉重的梦中醒来,天还没亮,姜嫄已经没有继续睡下去的心情,披了外衣走到院中,望着天上的一轮残月,长长吸了口冷冽的空气,缓缓吐出,怎么对以前的事还念念不忘呢?不是说好了不在乎吗? 寂静中的院中,姜嫄听到空气中传来的刀剑挥舞的声音,眉头一挑,走到与临院相通的侧门,看到隔壁院子里姜珩身着中衣,手里舞着一把巨剑,剑不曾出鞘,划过的剑风割破了远处的柳叶,舞到绝妙处,姜珩的表情变得兴奋,一双星眸中满是野性桀骜,剑鞘上也隐隐浮现出金色的鳞状,周遭的空气流动极其壮阔。 看了一会儿,姜嫄便自愧不如,自己的武功确实和姜珩的不是一个档次,“没想到,这货的武功这么高,比白泽还厉害,应该···和小黑差不多吧?”姜嫄挠着下巴作出了很高的评价,看来,要想找他报仇只能智取了。 “大清早的不睡觉,想偷学吗?”不知何时姜珩已经收了剑,一个飞跃,跳到了姜嫄面前,胸口不停的起伏,额上带着汗珠,很是风sao道。 姜嫄懒懒的白了他一眼,“那你呢?大清早的耍剑,亢奋啊?”姜珩用剑柄毫不客气的敲了下姜嫄的头,“怎么跟哥哥说话呢?欠揍是不是?” 姜嫄疼的捂住了脑袋,皱着眉头瞪着姜珩冷冷道:“哪个哥哥像你这样欺负弟弟,要不是你武功比我高,我早就打回去了!”早知道这货是这德性,姜嫄打死都不把凤凰锦给他做衣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不想上学还非要拉上我!” “谁说我不想上学?唉,我出门在外半年,一直深深的牵挂着先生···们。”姜珩倚着墙,一脸的向往,嘴角带着一抹发春的笑。 姜嫄一阵恶寒,转身离去。 姜嫄年幼,和姜珩没有分在一班,年老的先生领着姜嫄和轻妆进了班级,原本乱哄哄的学生一看到先生,忙噤了声,各做各位,“咳咳,同学们,这一季你们多一位同窗,他叫姜嫄,希望你们能够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姜嫄?姜珩的弟弟!姜太傅的小儿子!不是说他是个傻子吗?”底下再次爆发了议论声。姜嫄扫视了一圈班级,每个人都穿着白衣青襟的儒衫,戴着冠帽,是一群十二三岁、十四五岁的小男生。 “长得太像女孩子了···” 姜嫄找了个临窗的空位置,和轻妆一起坐下,白胡子的老先生在台上念着古文,姜嫄听着他那满口的知之者乎头都大了,一旁的轻妆凑过来小声问道:“三少,你听懂了吗?”姜嫄手托腮,惆怅的望着窗外杨柳依依,“非也非也···” “姜嫄!”忽然一声打断了姜嫄的走神,姜嫄忙站起身,“到!” 老先生笑吟吟道:“你能不能给大家解释下这句话的含义?”满室寂静,大家都看着姜嫄,想来古宁第一儒臣的儿子不会差到哪里去。姜嫄眨了眨眼睛,哪句话?低头用眼神询问轻妆,后者也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站了半天,无人支援,姜嫄红了脸,“抱……歉,我不知道……” “姜嫄同学,室外春色弥漫,桃红柳青,出去看岂不更好?” 姜嫄涨红了脸和轻妆在周围的哄笑声中一起站到了教室外面,她林熹微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回答不上问题,被罚站的时候。“轻妆,现在可还觉得上学好吗?”姜嫄瞄了一眼赔站的轻妆,轻妆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小时候家里穷我没有上过学,入宫后,勉强识得几个字,一直都很羡慕那些能够上学的孩子,他们可以安稳的坐在教室里听先生讲课,不用割草放羊,不用像我一样藏在教室的窗户外面偷听先生讲课,下课后,他们还可以一起玩耍打闹,而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只能干粗活帮家里人···所以,我还是觉得能有这么一个机会上学,还是在太白书院,再辛苦,再屈辱,也值得。” 姜嫄有些怔怔的看着轻妆,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姜嫄低下头这样想。 “三少,你看那边!”轻妆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杏花林,姜嫄望去,粉白色的杏花开得热闹,一阵多情的春风吹过,花雨纷纷,林中坐着一群学生,为首一个身着银灰色纱裙的蒙面女子微垂了首,正在抚琴,琴音隐约传了过来。 “大少爷好像也在,他们这节课估计是音乐鉴赏吧!” 姜嫄看着那名女子,有些疑惑,“女子可以当先生?” 轻妆摇头,“女子本不可以当先生,但是太白书院的先生是能者居之,不追究身份和性别,哪怕是狱中的囚徒,只要有过人的才华,太白书院都会想尽办法把他请来授课。这位姑娘,挺出名的,很早以前,我便听说太白书院请了一位青楼女子当了先生,专授琴艺,另外她画兰花也颇为出名,像这样才情兼备的女子自然是教坊里的头牌,好像叫宝华。”
“青楼女子?”姜嫄吃了一惊,这个时代本就男尊女卑,女子不可抛头露面,更别说去书院当先生了,太白书院果然行事独特。“轻妆,我们去看看吧!”姜嫄趁先生没注意,拉着轻妆开溜。 “这样不好吧?万一被先生发现了···”轻妆吓了一跳,被姜嫄拉着身不由己。“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姜嫄和轻妆躲在杏花树后窥望,宝华姑娘坐在树下,青丝如墨,髻上插着羊脂色茉莉小簪,长眉依依,眼帘微垂,绯红色的面纱遮面,纤细的手指灵动的拨弄琴弦,琴音空灵,如寒潭冷水溅起,又如幽兰轻绽,仿佛令人置身空谷深山,颇有千山鸟飞绝之感。 “春山烟欲收,天淡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连芳草。”美人轻轻吟唱,声音清淡幽幽,饶是姜嫄这个女生都倾心不已。 “真是可惜了,如此佳人,竟然沦落红尘。”姜嫄替她惋惜。底下的学生年龄都在十七八岁,大多为富家子弟,血气方刚,美人当前,谁还能安生坐住听曲,个个在一旁调笑,眼神放肆的在宝华身上打量。 “没想到太白书院也会有登徒子!”轻妆忿忿。姜嫄心叹,这算什么,恐怕更加轻薄的举动,宝华姑娘在教坊也不少见吧,看她眉目低垂,认真于手下的琴弦,对这种生活,已经习惯了吧。 姜嫄眸光一转,捕捉到一个挺直的身影,宽肩窄腰,侧脸立体英俊,神情专注,目光一直锁在宝华身上,在场这么多人,也就只有这两个人专心、专注。 琴音空旷灵动,仿若月光从青石上淌过。他们,一个抚琴,一个听琴,全然不理周遭嘈杂,仿佛整个杏花林只有两人,而这纷纷的花雨也只为他们而落。 “我出门在外半年,一直深深的牵挂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