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错爱
女侯爷并未忘记向夜清寒“说明情况”,“大昭百姓人人谓我像男子,表弟妹们开玩笑亦唤我做哥哥,阿爹对此也莫可奈何,让寒弟弟见笑了。” 平乱大将军漠然一笑,嘴里答应着,心中却不然,便是向袁老爹求证也没意思,杏儿姐既有心思要隐瞒,必会派人跟家里打好招呼,只是她如此费心替那女子遮掩来历,却是为何王迁本是外邦人,在大昭无亲无故无人探望,忽然之间说要请假,又是为何 眼见女侯爷告辞离去,夜清寒却并未远送,慢吞吞地踱到椅子前坐下,挂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阴恻恻的,透着点诡异:找白无恙洞口已经封死,只留一线孔隙,寻得到寻不到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夜清寒不是挖洞钻地道的土匪,老鼠似的腌臜勾当只适合王迁。那位神秘的姑娘,想必是有些过人的手段,只可惜你们跟着我,绝不可能找到他。 白无恙被困在洞中,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蒙着眼堵着嘴,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最初的坍塌声,滴水声,嘤嘤嗡嗡却不甚清晰的混乱人声,渐渐消失。洞中的氧气日渐稀薄,他浑身酸痛,身子冰冷,越来越剧烈的耳鸣,如同风声呼啸。 分不清楚白天与黑夜,只有隐约的脚步声,或沉重或焦急,在头顶移动。 “啊——”文庆王爷大声呼唤,用尽浑身力气,发出直通通的吼声。被布条勒紧的舌头使得字句模糊,鲜血沿着唇角落下,一抹妖艳的猩红。 念奴像灰色的影子,忽然出现在杏之面前,“夜清寒已经离开鹿鸣谷了。” “跟着他,”女侯爷沉声下令,依旧望着王迁,难掩焦灼,“快说,可曾找到” “小的带着舍利,差不多将谷里谷外搜了个遍,每一寸可能的地方都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地道,”想想自己撅着屁股把耳朵贴在地上不停叩打的辛苦,王迁心里就恼火,忍不住发牢sao,“麻的,肯定是姓夜的那小子把地道毁了!破坏容易挖起来难,这家伙是存心不想让兔爷活着!” “你说什么”早已离开大帐的念奴忽然又冒了出来,吓得王迁一哆嗦,“还没找到” “对啊”这么激动做什么王迁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神仙。” 灰衣少侠立刻炸了,“你不是神仙为何夸下海口夜清寒怎么可能去挖地道你知不知道时间拖得越久,王爷就越危险!” “稍安勿躁,”袁杏之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旁人可以毛躁,她却不可以,旁人可以发飙,她也必须稳住。若是乱了方寸都,大家都急做一团,还有谁去解救无恙“王迁,你可有十足把握确定大将军挖过地道可能的地方查过了不可能的地方呢” “也查过了!”王迁瞪着一对牛眼,“元帅怎地不相信小的为了找到兔爷,粪坑茅厕老子都去过了,一身膘都掉光了,还不是因为他!”这厮还在为“减肥”的事情耿耿于怀。 女侯爷默然不语,寻思半晌。 念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然间抬起头来,咄咄逼人地盯着杏之,“我要去找王爷,谁也阻止不了!阿雪是念奴家的次女,不懂影术和软功,但在同辈之间,她的轻功无人能及,跟着夜清寒一定不会被发现。” “两只,兔、子。”王迁低下头,哼哼唧唧模糊不清地吐出四个字,心中却在暗自提防,顺利躲过念奴挥去的拳头,却被一脚踢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杏之蓦然间抬起手,“噤声!”她表情严肃,像是听到了什么,竖着耳朵,“可能不可能的地方都找过了,只有我的住处下面没有找过可是如此”她厉声发问,盯紧王迁,高声命令,“馒头,拿家伙来!” 帐外侍候的小厮急忙探进了半颗脑袋,“家伙什么家伙” “挖地掘洞的家伙。”灰衣少年耳聪目明功夫了得却及不上妹子的心思灵透,“你们要找的那个人,说不定就在眼皮子底下,元帅哥哥,我说的是也不是” 念奴雪巧笑嫣然,望着心上人。可怜的姑娘,这么多天也没人告诉她一声元帅是女的自己把兔爷当成女的,也是百般迁就,想讨他欢心,结果呢白费功夫伤心伤肝!王迁摇了摇头,不说废话,趴在地上用力敲了两下,把耳朵贴了上去,空空的回响~“居然是空的” “果然如此。”杏之接过馒头找来的家伙事儿,亲自动手,撬开了地板,露出黑土,“挖!” 阿娇一把推开王迁,抄起家伙就开始铲土,几个将士共小厮跟着她们,撬地板的撬地板,挖地洞的挖地洞,不消半个时辰便挖下去两米多深,依然没有挖穿。 馒头狐疑地瞧了自家夫人一眼,这是要干什么在自己住的地方植草种树 杏之细碎的银牙咬了咬下唇,抢过铁器——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相公找出来,刚才那个声音她绝没有听错!无恙养尊处优惯了,几时吃过这样的辛苦再拖下去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念奴娇气哼哼地瞪了她一眼,更加卖力地挖着土,阿雪瞧了瞧阿姊又瞧瞧杏之,也抢过一把铁器,用力地挖了起来,王迁双手一摊,闪到了旁边。几个将士大眼瞪小眼地瞧着三个女人在那儿拼命,退出了核心地带…… 白无恙早已是饥寒交迫,一条命交代出去了半条,大喊之后,浑身的力气像是用尽了,软绵绵地贴住岩石,瘫坐下去,不知是晕了还是睡了。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通了通了!下面是空的!” 光线透过越变越大的孔洞钻进来,形成一道光柱,几条人影倏然跃下。念奴手快,抢前一步,摘掉白无恙蒙眼的黑布,愣怔怔地瞅着那张憔悴却美丽的面孔,哇的一声扑了上去,轻轻捶打,“笨死了笨死了,不知道说两句好话讨饶么不会求救么”打完了又心疼,双手捧着无恙的面孔,又是眼泪又是笑,“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活着……” 念奴雪认认真真地打量了王爷一番,长得真美,就是有些女气,不像元帅哥哥,举手投足间透着英雄气概,使人格外安心,即使俊美白皙,也是个明明白白的男人,顶得起天踩得到地!还好阿姊喜欢的是这个人,否则姐妹俩翻脸或是共侍一夫,都不适宜。
杏之静静地望着自家相公,看起来淡定从容,心中却翻江倒海:仅仅两天,他的面颊瘦了一圈。入鬓的长眉失却了神采飞扬,乌黑卷翘的睫毛乖顺地垂着,苍白的面孔毫无光泽。从小做男儿教养的杏之,从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却在此时此刻,感受到了深深的畏惧。她害怕,怕他就这么睡过去了,不能对自己飞媚眼,一面矫情一面赌气一面暗暗欢喜;怕他不能慷慨激扬,训斥那些没事找事的大臣;怕他寂静无声,再不会像孩子一样赌气,跟自己装模作样……他停在那里,无论是阿娇扑上去喜极而泣,还是阿雪狗腿地绕过去,替他解开嘴上的布条,都毫无生气。 无恙,她在心里呼唤,想要走过去推开念奴看看他是生是死却动弹不得。勇气在一瞬间抽离,温热的液体酸涩地冲进鼻子,涌上眼眶,却被她强硬地忍住,握紧拳头。 白无恙的睫毛,微乎其微地颤动了一下,“娘子……”他的眼睛并未睁开,梦呓般吐出两个字,阿娇耳尖,面色一滞,讪讪然放下了双手,黯淡片刻。 “王爷叫你,”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自己也不是人家的媳妇儿,念奴娇退开身子,冷冷地瞅了杏之一眼,别转头去,“我带阿雪先出去。” “可是阿姊,他叫的,好像是娘子”念奴雪莫名其妙,隐藏忧心,追着阿姊不停提问。 灰衣少侠突然恼了,“没错,就是她!元帅是女的,王爷的妻室,你懂了吗!” 可怜的姑娘如遭雷劈,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向杏之,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元帅哥哥,明明是哥哥呀” 杏之拖着脚步靠近无恙,轻轻地托起他的下巴,放在自己肩头,“我在这儿呢相公,”她的声音格外温柔,带着从未有过的怜惜与宠爱,拍着他的脊背,“我来了,立刻带你出去好不好咱们回家,生儿育女” 阿雪总算接受了现实,眼泪汪汪地瞧了老半天,一扭头一跺脚纵起身子…… 念奴娇连忙去追妹纸,正要施展影术却停下脚步,返身回到文庆王爷身边,举起手掌运足功力向下直劈——铁链应声而断,并未伤到白无恙分毫。 王迁忽然在头顶发出一声大叫,念奴不见了,头顶的光柱忽然被一颗大脑袋挡住了一半儿,王迁探出头来,做贼似的低唤,“元帅,元帅” “这里!”杏之已经将儒衫撕裂,扶起相公,背到了肩上,宽宽地绑住,“放绳子下来,我带无恙上去。” “兔爷还活着吧”王迁可不希望他死,白无恙虽然骗过了自己,却并非坏人。 光柱中忽然抖落一条绳子,杏之背着相公,快速而平稳地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