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280章 中元
自从神智恢复清醒过来之后,对于王爷的每一次到来,冰凝都心如明镜,可是她从来没有向他行过礼,请过安,更不要说开口说一句话。既然他没有传口信,既然他来了也没有开口,她就如同不知道他的到来似的,连头都没有抬,继续一针一线专心致志地做着她的小衣服。 失礼就失礼吧,该受什么样的处罚就受什么处罚吧,现在的她心如死灰,形同缟枯,只剩下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了小格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因此她连装装样子,应付他的精力都没有。 转眼之间小格格过世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冰凝的身子渐渐得到康复,终于可以下床行动,可是她仍然沉寂。病痛可以治愈,心伤如何复元?月影和竹墨两个人急得不知道劝了多少次,劝慰的话全都说尽了,可是她们的小姐依然没有任何好转。 今天是七月十五日,中元节。相传在这一天,地狱的大门打开,阴间的鬼魂会被放出来。有子孙和后人祭祀的鬼魂能够回家去接受家人的衣食供养;而那些无主的孤魂们则只能是四处游荡,徘徊在人间自己寻找吃食。于是人们纷纷在这个日子里,举行设食祭祀、诵经作法等“普渡”、“施孤”的布施活动。 这一天的傍晚,冰凝刚刚用过晚膳,就见秦顺儿来到怡然居,传王爷的口信: “启禀侧福晋,爷吩咐奴才给您传个口信,一会儿爷要趟出门,请侧福晋一并随行。” 冰凝听后,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知道了。” 秦顺儿见状,不敢多问,只好悄没声儿地退到了门外恭候。月影见秦公公没有走开,知道他这是在等她家小姐一同前往,于是赶快走到冰凝的跟前,以最快的速度为她梳头、上妆、更衣,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就收拾停当。 于是主仆两人出得门来,秦公公头前带路,一行人默不作声地一路行至府门口。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她竟然看到王爷的身影!正在府门内侧等候她们。从来都是女眷早早恭候夫君,今天居然是反了过来!这个情况将冰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在悠思过世之后,第一次向他行礼请安。 王爷将她叫起之后,转身上了马车。冰凝见门口只有他的马车,自己的马车不见踪影,而秦顺儿服侍他上马车之后,并没有走开,而是依然在马车门口恭候,于是冰凝没有说一句话,由秦顺儿服侍着,也一并上去。 在车里坐定,冰凝没有问他去哪里,他也没有说什么,两个人都沉默着,任由马啼声一路嗒嗒嗒地响着。 大约过了三刻钟的样子,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依旧是王爷先下马车,冰凝随后。当她下了车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因而有些辨不清方向,但是既然他已经走在了前面,于是她也默默地一并随行。 此时,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天际,皎洁的月光柔柔地洒向大地,透过浓密的柳荫,斑驳点点投影在小径上。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蝉鸣蛙叫,一派清幽。由于已经提前清过场,没有了闲杂人等,随行的奴才们也都隔着远远的距离,因此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不急不徐。 一直埋头前行的冰凝转过一座假山石之后,远远地,突然发现前面有星光闪烁。可是,星光应该绽放在遥远的夜空中,这里却是杨柳水岸边!又不是辽阔的塞外草原,怎么会有“举手摘星辰”的美景? 正在冰凝疑惑之间,只见他撩开帷幕一般浓密的垂柳枝条,霎那间,冰凝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闪烁的星光,原来竟是上千只河灯!!! “这是后海,把河灯放了吧,小格格知道她的额娘和阿玛都惦记着她,她也就安心了。” 这是自小格格过世之后,他向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其实哪里还用他开口,在冰凝看到河灯的一瞬间,她全都明白了!继而双眼不受控制地朦胧了起来。 她知道今天是中元节,府里早早地就把先人的牌位都请了出来,晨、午、昏三次供奉饭食。这也是这些天来,她更加急迫地为小格格赶做衣裳的原因。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已经是暑尽更衣防寒的时候了,她日夜不停地给小格格做衣服,就是希望在天堂的小格格,不缺衣,不少穿,暖暖的。
此刻见到这如繁星般闪烁的河灯,还不待他话音落下,冰凝早已是泪眼滂沱,于是她缓缓地走到湖旁,从岸边已经码放好的众多的河灯中拿起一只,轻轻地放到水面上。河灯随着水波向海子中央荡漾开去。 见到冰凝开始静静地放起了河灯,他也拿起一盏,轻放在水面上。河灯仿佛知道主人的心事,刚被他放落到水面上,就急急地追向前面冰凝放下的那一盏,就像是排队南飞的鸿雁,更像是两只心有灵犀的鸳鸯。 眼看着两只河灯越漂越远,于是冰凝又拿起一只放到水面上,紧接着,他也再拿起一只放到水面上,一只,一只,一只……上千只河灯,两个人足足放了有一多个时辰。 待河灯全部放完,整个后海水面被河灯充满,犹如天空的繁星点点,就像小格格那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而冰凝的眼睛,就像两个泪泉,汩汩地流淌,顺着脸庞,滴滴落入水中,推着盏盏河灯,向远方悠悠地飘荡开去。 随着最后一盏河灯汇入绵绵灯河,冰凝缓缓立起身来。却是因为长久的半蹲姿势,猛然站起来的那一刻,头昏目眩、腿脚麻木,几欲站立不稳。他想也没想,急急地伸出双手,一把将她揽在怀中,瞬间,他胸前的衣襟就被冰凝的泪水浸透。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恣意地任由冰凝流着泪水,久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微风吹过,他胸前衣襟的泪痕渗透到里衣,使肌肤泛起丝丝凉意。终于,她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微微地将头抬离他的胸膛,偏开头去。 于是,他们开始往回返,还如刚才来的时候那样,一前一后,不徐不急。但是,冰凝憋闷已久,紧紧皱皱的心,开始慢慢地通畅、舒缓下来。 当他将冰凝送回到怡然居,站在院子门口,望着身边的他,冰凝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真诚地说道: “妾身多谢爷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