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深九霄
遥望白雨岸，不似六界间。 春情尽相融，万物失颜色。 男儿卧玉枝，举酒自言欢。 云袍荡如烟，日月浮沉慢。 相见莫相语，恍若九天云。 含笑启皓齿，嘴贱欲抽烂。 ——晏珺《珩云神贱》 以上，是我百年后赠与珩云的一首诗，诗中所述便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其实这首诗我早早便做成了，只是碍于百年来我与珩云关系一直模糊不清，没那胆子给他罢了。 我赠与他此诗时，应长天和繁霜皆在场，前者难得地持续一整天前仰后合，笑得脸都起了褶子，差点没断了气。低能的繁霜意料之中地看不懂，不过索性明白浅显的尾句，亦是仰天大笑扭到腰。而诗中主角珩云神尊，当时并无多大表情变化，我不免觉得无趣，但不久后，六界皆晓我堂堂东泽仙洲青娥玉殿修栾宫主晏珺，除了御风之术为人所称道外，还有一项惊世奇功——破音神技，不仅如此，恰如白雨岸雅称罗敷夜歌，我亦称破音美人。 作为报复，又一个不久后，我的大作已成为凡提珩云神尊必提之诗，实乃脍炙人口、家喻户晓之佳作啊。 只是，不论日后我与他为彼此取了多少不堪入耳、不能见人的绰号并互相调侃，现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他，甚至是连名字都不曾让我知晓，我连靠近他半步，都不曾做到。 “你……”本想出口驳斥他口中“破音美人”一词，但又想到初遇他时便被他袭击，自己方才受重伤，现下刚刚愈合，不能再惹事了，“想干什么……有话好商量……” “在下正想问破音美人，你是做了什么才挨了两招玄风掌？难不成又发破音神功了？” 玄风掌？此乃风系之高阶仙术，那桂绿女子是何人物，才能如此游刃有余、不费吹灰之力地连出两掌？不过重点是，挨了两掌的我，竟然生龙活虎地痊愈了？！太诡异了！ “是公子救了我？”受伤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这男子，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他人。 他耸了耸肩，掏出赤金琉璃酒瓶，举头朝着口中倾倒，却只滴落了寥寥三两滴，烦躁道：“又没了！旋即看了看我，又道：“可不是在下救了你，我这白雨岸灵气环绕，可是片钟灵毓秀的宝地，你这么点儿伤进了这儿自然会愈合。” “哦，是这样……唉？！”我腾地站起来，一时如同被扼住咽喉，只知大张着口，瞪着眼，指着身前这白衣贱嘴男，“你你你！这这这！”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等待后话。 咽了咽唾沫，激动道：“这儿是白雨岸？！就就就，就那罗敷夜歌？！那那那，那你！” 在那一瞬，我觉得自己真真是蠢到家了，亦是全然明了应长天所说“很快便会知道”的含义。 虽然极不情愿，但碍于身份，碍于实力悬殊的天壤之别，我只好使自己平静下来，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拜见珩云神尊。” …… …… …… “奇怪，若是她，你怕是连魂魄都碎得掉渣了，怎么还只是这样？” 他无视我的大礼，盯着我自言自语。 “您说什么？‘她’是谁？”我小心翼翼问道。 “呵，你用不着这般，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已称不得神尊了。” 他一脸嘲意，倒弄得我有些许尴尬。 “行了，不用拘礼，自便。” 说罢，珩云广袖一挥，朝前方走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知道，这白雨岸无出入口，故此，我只得厚着脸皮跟着珩云了。 “神尊这是要做什么？” “添酒。” “……哈哈，难怪您和应公子是挚友呢，啊……抱歉。” 他忽然停下，我一头撞上了他的背，猛然觉得他好高。 “你见过应长天那家伙了？”他勾起嘴角，却称不上是在笑。 “呃，是的，在一小国上偶遇。” 他继续朝前走着，我亦紧跟着他，却不敢走至其身旁，他虽轻佻不羁，也不似想象中的神尊和以往见过的仙尊那般严肃，可总让人觉得他是比星月还遥不可及的存在，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使我不得不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一路沉默，最终，我终于忍受不了，首先开了口：“应公子的琴声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伸着脖子朝前望着，似是在打量还有多远到他存酒之处，悠悠开口：“哦，那家伙，就那样吧。” “唉？您不是还曾赞他琴声‘摧心揉骨，可堪欺雨而下’么？” “哦，那是真的。” 到了酒窖，倒是出乎我意料，我本以为会是何其壮观的地下宫殿，然而却只是一小间密室，酒香自密封的坛沿放肆溢出，整间密室酒香满溢，想我这般滴酒不沾之人都不禁沉醉其中，珩云揭开封盖，酒香霎时间喷薄而出，仿佛光用鼻子闻便可醉得不省人事。 “既是真的，那为何……” “那次与他游蓬莱，好好的天儿，艳阳高照的，他来了兴致，非得招来一群人显摆一曲，你说他来首喜庆的也便罢了，偏生弹了一曲美人怨，愣是把一守寡百年的老奶奶弹出心疼病，差点蹬了腿，那日空气干燥得紧，日光又盛，他这一曲竟叫弹得下了场好大的雷雨，在场数十人真可谓是‘青衫湿’啊，可不是‘摧心揉骨，可堪欺雨而下’么？” “呵呵……原来还真是有典故的啊……高，真是高。” 他添完了酒，提着琉璃樽神采飞扬地大步而去，我自然是再次跟了上去。 “对了，一直想请教，神尊是否认得这以玄风掌袭击我的女子？” “破音美人，”他竟又如此唤我，这哪里有半分神尊的威严与矜持，“有些事不该问的就别问哦。” “哦，神尊我能提一个小小建议吗？” “请说。” “小女子名唤晏珺，晏氏，单名一个珺字，并非什么破音美人。” “可是破音美人晏珺这个名字有些长。” “您真的听懂我的意思了么？”还是说在耍我。 “好好好，晏珺破音美人。” “……” “劳烦您送我回去罢……” 他好笑地望着我，认真道：“真的要回去？不怕再被杀？” 说到被杀，我记得当时是珩云赠与我的吊坠发出光亮那女子才收手离去，而我才来到白雨岸的…… “您给我的那坠子究竟为何物？有何用处？我又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兴许是我语速急切，甩了他一堆问题，他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道：“硬要解释，那应该算是通往白雨岸的钥匙吧，那材质亦是此处独有的白雨翠，沾上你的血便可引你来此。” “为何……给我此物？” “你问题那么多，果然还是回去受死罢。” “别！行，我不问了。” 我不停用手指卷着袖管，手心冒汗，我可不想再吃几下玄风掌，虽然眼前这珩云神尊亦不是绝对的安全，甚至有些不靠谱，但至少眼下他不会伤我性命。 “你若想日后从此处安然无恙地回去，就乖乖的，别再大喊大叫还喊破音了，烦心得紧。”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好应了声“是”便不再说话。 “你是要将她留在你这儿？真是稀罕。” 记得那是珩云少有的几次惊异中的一次，不过很快，这种惊异便如石子投入大海，一圈本不明显的涟漪后，彻底无影无踪。 “是你，你如何进来的？” 眼前这位在珩云面前仍旧云淡风轻的女子，罗裙飞扬，紫烟缥缈，丹脸如画，红莲盛放。 “王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