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昂贵的鸡翅
晚上,我趴在电饭锅上热火朝天的做饭,最近几天,川突然对涮羊rou很感兴趣,我则竭尽全力做出适合川口味的饭菜,比如,那种蓝颜色塑料袋包装的草原涮肥羊火锅清汤底料和金德隆超市二楼独家专卖的河北扬州面是必不可少的,而面料里配置得油包是绝对不能放的。 二蛋总是在紧要关头就来事,哼哼叽叽地要撒尿,我忙喊:“川,给弟弟接尿倒尿。” 川放下作业,我以为他又会唱:“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偶。” 结果,他走出来的时候,口中念念有词:“一杯黄酒运出关外,女士,您要不要品尝?” 时针指向二十一点半的时候,孩子们都睡着了,二蛋睡在我身边象一只温顺柔软的小羊羔。 他这几天感冒了,身体有些发烧,白天我给他喂药,他躲着不乖乖吃,没办法,我打他个小耳光,他张嘴哭一声,我塞他一勺药,然后再打一个,再喂一口。 半夜我得注意摸他的体温,偶尔,他会在凌晨的梦里抽抽嗒嗒的哭,我就轻轻地摇晃他,好让他摆脱伤心的梦境,我抚摸着他想,我的宝贝,这么小就会在梦里伤心,可是mama只想让你永远健康快乐的成长。 墨蓝色的微光吞噬着一切,包括龙,我的地盘我的床在寂静中扩大到我可以恣意舒张自己的身体,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那巨额的债务不再泰山压顶般的令我无法呼吸,也不必再为看到他幽灵梦游般的身影而痛心不已。 虽然我知道我仍未完全清醒,而龙更是仍处于噩梦之中。 二文说过,赌博那营生和吸毒一样,一旦输了,就深陷进去了,人也由不得自己控制了,象中了邪,被无形的咒语召唤,腿一伸就上了赌场,哪怕没有钱,上去看也行,以前有个银行上班的,被抓了赌,工作也被开除了,象龙耍到这个程度,一下子根本转不过弯来,少说也得二三年以后,也许才能清醒。 我没赌过,我是觉得龙那个人心计太重,习惯算计了,不自由主地就算计,以至于算计过头了,结果没算计了别人,倒把自己算计了。 同样的夜晚,正月末,我同样的躺在被窝里,龙已经又开始输上了,仍不回头,每天没明没夜地耍,屋里亮着灯,我睡不着心焦地等。 我臆想着,我赤脚跑去赌场,看他又端坐在桌旁,旁边围着一圈人,都伸长了脖子,象鸵鸟在栅栏里等着喂食的样子,骰子滚落的瞬间,正在紧要处,我站在大厅中央,欧式水晶吊灯惊艳而奢华,我指着龙:“现在你若不回家,仍在这里赌的话,我就立刻脱光衣服,你不要后悔。” 可是他并没有起身走的意思,我眼里饱含泪水,“哧”地撕开拉链,人们都安静下来,目光似锥子一般盯着我,上衣掉在地下,我开始放声哭嚎,也许还没有脱光,也许就在快要脱光的时刻…… 另一个画面又在眼前浮现,天蒙蒙亮,沉睡了一夜的西海子刹那间沸腾起来,在南边靠岸的芦苇丛中赫然漂浮着一具男尸,很快出现许许多多的,警笛、警车还带着警犬以及全副武装的警察,检尸的法医,纸一样轻薄的裹尸布盛开着夺目的血迹,四面八方涌来看热闹的人群,兴奋的神情尤如正在观看一场脱衣舞的表演那样趣味十足,枯树随风摇摆,人和鸟喧哗不停,唯有湖水出奇的平静,使劲寻找也没有发现一丝波澜。天色又暗了下来,黑压压的乌鸦一样的人群仍未散去,据说,死者是一个副乡长…… 大约凌晨三点左右,终于听到龙开大门的声音,我装作睡着了,一动不动,听见龙轻手轻脚地洗涮一下,然后钻进被窝,将灯熄灭。 我觉得龙象乘着夜色出没的眼镜蛇,摘掉眼镜,游入洞xue,浑身凉凉的,滑滑的,混合着世俗、烟草、红尘的腥味,刺激着我的嗅觉,什么也别想了,老公回来了,这比什么都好,我翻个身,搂住眼镜蛇,无怨无悔地进入梦乡。 每天清晨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手机,冥冥中在期待,期待好运降临。就好比头顶飘浮的一块彩云,随时会象华丽的羽毛一样披落在我肩头。 前天的前天,我给福祥又打了个电话,这是最近短期内我给她打的第三通电话。我说:“五一下我爸爸、老姨、jiejie要来神池看我,你们那边有心思的话,就双方家长见上个面,如果没心思,我这边也就不搁记这个事了,要不,总是心存一线希望,不停地打扰你。” 福祥说:“我倒没什么,你现在这种状况,我也很同情,你的做法我也能理解,但是不能保证人家们一定同意。” 我说:“无论结果如何,请尽快给我个回复,我内心里还是很希望能给我一次机会。” 福祥说:“好的,商量以后,给你个话。” 不觉又是个星期天,川不念书,呆在家不是看电视就是玩电脑,我觉得川脑子好使,一教就会,只是懒而且马虎,缺乏上进心,学习不主动,需要象只青蛙一样被督促。 我进进出出的忙着做家务,总是听到他游戏里所选的角色出手打怪的时候,就娇声娇气地喊:“亲一个,亲一个。” 我凑近扫瞄一眼,靠,他扮演得角色竟然真是个女的,我忍不住唠叨他:“川,不用总是“亲一个”“亲一个”的了,你多看看网上的名著呀、传记什么的,人活着不光是吃了睡,睡了拉,每天总要有些长进才对,尤其你现在正是学习的黄金阶段,应该利用网络积极的一面,不要一天到晚总惦记着游戏,游戏又不能当饭吃。” 川并不情愿却假装痛快地“嗯”了一声,随即退出游戏,去天涯在线书库搜索“第七条猎狗”去了。 收拾英住过的屋子时,看到她用过的水杯里飘浮着黄色的橘皮,突然就想她了,拿起电话给她拨过去,我问:“干嘛呢?不忙就下来和我住上几天。” 英笑:“我也想去了,三有有这几天正忙着串地呢,和他三爹两家朋起来串了,二百亩地,光靠牛具,一个月也串不完。” “那你每天就是做饭喂人吗?” “嗯,主要是喂人,再就是喂鸡,喂猪。” 我哈哈哈地乐了:“还有喂狗,喂羊”。 英也乐了,然后问:“吃得有山芽了没啦?” “不多了” 她又问:“烧得有柴了没啦?” “也不多了,反正你有机会下来的话,能捎上些山芽就捎上些,能捎上些柴就捆上一捆,我现在山芽和柴就全靠你了。” “哦,行,三有有过俩天得下城里上个事宴,他下得时候给你捎哇,我是晕车的不行,当天就回,我就不怠下去了。” 英定了定又说:“三哥不光是害了他自己,把你也害苦了,你自己考虑哇,是他折腾的不过,不是你不好好跟他过,你走了众人也不怨怪你。” 我“嗯”了一声。 她又问:“二rou蛋没难活哇?” “还行,这几天有点流鼻子。” 她安顿我:“你好好给喂上药,怕高烧了,这下可没人搭照你和二蛋输液啦。” 我说:“你放心,二蛋又长大些了,懂事了,输液他也不敢乱动了,没以前费劲了。” 英最后说:“快过五一了,放了假叫孩子们回村耍上俩天。” 我说:“好,到时候看哇。” 放下电话,时辰尚早,该出去兜一阵风。换衣服的时候,我唯一想到的是鸡翅,因为二蛋昨天吃了个鸡翅,是二女给的,我当时看着二rou蛋二只小手抱着那个一卷果丹皮大小的鸡翅,象一只松鼠抱着一粒松果吃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的时候就已经只剩骨头了,心想,我怎么从来没想过买的吃一回鸡翅尝尝呢,我只知道买鸡腿,好象我的眼里生来就只看得见鸡腿,没有别的。
街市从来就是用来极尽繁华奢侈的,琳琅的商品用崭新诱人的姿态吸引着人们口袋里白花花的银子,而行走在街上的、无论是开着名车的、骑着破自行车的、以步代车的男女老少都在为了用银子换回来的商品,不得已地扮演着自己在生活中的各种角色。 远处巨幅广告牌上的美女特写被烟尘熏得又黑又脏仍在浓妆妩媚灿烂的笑,向后退去的落地橱窗里仪态万千的塑料模特永远冷漠无情。 我带着二rou蛋汇入人流,一排排商店象盛夏路边繁盛的花朵,热闹着各自的热闹。我的眼神循着喧哗的人群驻足,在早已定格于脑海的环境中找寻新鲜的元素。 穿过最繁华的南关大街,金德隆超市的斜对面便是云姐油炸香菇鸡的店面,这里的顾客永远不多也不少,就是从来都需要等,却不会等到不耐烦的那程度。 我停在一旁仔细观看价格表,最上面的鸡腿13元一斤,按次序鸡爪、鸡脖、香菇鸡、、越往下越贵,终于看到鸡翅了,我大吃一惊,25元一斤,我早想到它会贵了,但没想到它贵得这么不一般,几乎是鸡腿的两倍,我当即决定,仍买鸡腿不买鸡翅了,买二只还是三只呢?娘三个一人一只? 想来想去,最终买了二只,花了16块,因为刚才给我自己买了一双减价鞋,花了25块,这完全是计划外的,我刚为自己买了一双不贵而好看的鞋,自己也非常中意,但这双地摊鞋和我脚上的新鞋是一个牌子,价钱却只有新鞋的六分之一,而且高跟的部分是塑料透明的,是我一直向往的款式,我本来想走,只是拨不动脚步。 因为这双鞋的确不难看,而且是适合我穿的唯一的一双,所以最后还是买上了,站在炸鸡店前我想,有得必有失,既然享受了计划外的鞋子,那么就放弃了计划内的鸡腿吧。 买好鸡腿后,我带着二rou蛋去西海子兜风。电动车飞驰在山脚下,左边是嶙峋的怪石,右边是清澈寂静的湖水,我加大油门,与柳树擦肩而过,仿佛我在劈开波浪,踏水而行。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我感觉额前的头发尤如水中的芦苇温顺的齐齐倒在脑后,电门上的五盏灯已经熄灭了二盏,前方是一段直路,我又拧把加彻油门,二蛋在后面叽叽呱呱的怪叫,享受极速的快感. 拐弯处我惭惭慢下来,与迎面而来的一辆货车错开后,我看到前面有二个十一二岁的骑着自行车梳着马尾辫的小女孩,骑车的那位正使劲地用疯狂地不能再疯狂的境界猛蹬,几绺没扎好的头发在风中丝巾般抖动。 后面的这位骑在后坐上也没闲着,展开双臂上下扑扇着做大鸟飞行状,并且眼睛微闭着很是陶醉,我忍不住被两个小丫头纯真的画面感染,超过她俩后,我左手脱把也在空中扑扇二下,然后就听到后面串串映山红一样快乐的笑声。 每次来到西海子,无论日头高悬还是日暮山冈,我都会绕着环海路加速航行,释放心底压抑的情绪,点燃我心目中最够风景的风景,亦是抚平我伤痕的浩瀚布景。 离开之前,我转身回望,海子湖仿佛神峰苍雪含蓄的一滴眼泪,从我的一只眸流过另一只眸。 回家的时候,在电线杆下,与二女不期而遇,我跟她讲起本来想着豁出去买一回鸡翅的,但终于觉得太贵,仍然还是放弃了又买成鸡腿。 二女笑:“我也不常买,只不过鸡翅比鸡腿有味。”说完,她忽然又趴在我耳朵上悄声说:“鸡翅是我一个朋友给买的,不是我买的。” 我一听就懵了,愣在原地,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应该不是做梦,那么不是我听错了,就是她喝醉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