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光闻就醉了
争论结束了,话题转变了,他们众人说,到底本科生不一样,肚子里有东西。 秦箭主任说,有深度。 我说,我也是本科生啊,我有深度吗? 秦箭主任撇撇嘴,没感觉。 我依旧没有放弃,是吗?那我让你感觉感觉,去年,我给景写得求爱信,附带三首诗,一首写西海子的,一首写广场的,一首写得绿园白猫,就是描写绿色的菜地里有一只雪白的猫,当时,我想如果有这三首诗,也不能够打动他的心。那么我就放弃。 秦箭主任问,结果呢? 我说,没有结果。 他又问,那你放弃了吗? 我说,没有,我一定要成为一个作家。 秦箭主任看着我略带嘲讽地说,你成什么作家,你写得是月经,还是痛经。 我想了一下说,有的看了说写得一片混乱,有的则说写出真情实感,文字也很优美。 我看着秦箭主任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就认真地说,那我们比吧,看是你先当官,还是我先成名。 他不再看着我,转身说道,那你一定失败。 我冲他后背说,就算十年不行,二十年,二十年不行,三十年,直到老,直到死。 其实,我的表达不准确,我想说的是,我不一定成名,但我爱着写作,可以说,我爱写作更胜过爱男人。 因为有些话,我没有对男人说,但我在文字里无所不谈。 月饼节那天下午下班时,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秦箭主任说,我从下石会回来后,知道你给我打过电话,我还挺感动,以为你真的想起我,结果,是你被江南拒绝了,又在我这儿来找安慰。 秦箭主任看我神情黯然,很快说,我和你瞎说了,你想想我还能说出那些话来。 我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亲口说的还能有错吗? 我为了表示我的确在乎那个电话并且记得很清楚,我又问他,那天你是下午七点多给我找的电话吧。 秦箭主任说,嗯,那天我老婆不在,实在无聊,给你打通了,你儿子接起来,还cao得一口普通话,我吓了一跳,以为从哪儿找来个胯子,后来才导清。 我皱皱眉无奈地笑,怎么导清的? 秦箭主任也笑了,是你儿子听出我的声音,又变回神池话,我才导清的哇。 知道要涨工资的那个星期一的上午,我知道秦箭主任不涨工资,而我要涨了,我想我应该乘胜追击,我故意问秦箭主任,知道我最近写得文章的题目是什么吗? 秦箭主任冷笑一声,就你上次写得那论文,根本没有新意,简直太落后了。 我尖着嗓子叫,写论文自然是写不过你,你办公室的电脑里存得都是专业的,先进的东西,你顺手拈来就够用了,我写得是小说,下一篇一定把你也写进去,而且一定要把你写得死去活来。 秦箭主任狠狠瞪我一眼,你就好好诅咒我哇。 我呵呵笑着,不过,眼前写得没有你,有我的咔嚓嚓先生,题目叫沙梁小站。 江南正忙着她的事情,但她听错了,她问,毛家饭店?,是不是又要去吃饭? 我抬头看一眼江南,干脆地说,吃饭可以,不过你得喝酒。 前二天,一群同事们混起来在毛家饭店吃饭,酒到半酣,秦箭主任一向性情温和,但突然变得不可驯服,他嚷嚷着,走,砸大门去,兄弟被欺负的没活法了。坐在他左右的刚分配的年轻娃们连拉带拽,众人们劝说着,咱今天只说喝酒,不说别的,改天再理论。 我看着围成一圈的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真正的畅所欲言,觉得饭桌上真的比办公室里容易亲近,因为每个人都卸去伪装,露出最真实的一面,但我却不知道,我身边装着颗定时炸弹。 坐在我右边的男同事郝哲大约也喝高了,或者想要倾诉,他对坐在我左边的江南说, 我那个家庭你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低头喝了口酒,摇了摇头接着又说, 我的婚姻很不痛快,就是离不了,过也没法过,真得很无奈,很崩溃,心里很苦,因为这,就常年在外打工,不想回家。 郝哲长得挺拔而帅气,口才也是一流,一眼看去就是混社会的油子,而且是个成功的社会油子。 但就这么一位风光气派风度翩翩的高大男子,竟然揣着这样苍凉疼痛的秘密。 这时,我才知道我坐的地方不对,他俩以前是校友,我刚好坐在中间,听得很清晰,不知怎么,喉头一紧,眼圈一辣,瞬间,便闻醉了。 那天的我,坐地酒桌前,滴酒未粘。 我的头一下子很沉,我的胸口变得很闷,有黑色的潮水在我的胃里激荡,我自己也分辨不清是变得更加兴奋了还是有些疲惫了,只觉得脑海里沉淀着的东西,翻涌成巨浪,高高地掀起,然后又迅速坠落,摔成碎片。 原来,成年人的世界是这样的,表面看起来完整而光鲜,却在不被人看见的地方,残缺而充满伤痕。 尤其他的话,仿佛是替我而说,于是,我只觉得出其不意被炸弹猛炸了一下,瞬间魂飞天外,没有了吃饭的心思。 我听到郝哲借着酒力颇为认真地对江南表白,老同学,你等我的,等我离了婚娶你。 我忍不住抬头,注视着江南。 不要瞎说,你还得好好过。江南声音平静而温柔。 她的眼睑低垂着,浓密而柔软的睫毛覆盖着她光芒流转的瞳仁,她的嘴唇象粉红色的妩媚花瓣,娇嫩而芬芳。 酒后失言,画中承诺,不仅浪漫,更有醉人的温度。 而被这温度包裹着的美女,则会更美。只是这温度,如此短暂,带有一种危险的豪情,这最美丽的美丽,追逐着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 那天江南一杯一杯地不停喝茶,其余的人一杯一杯地不停喝酒,气氛很HIGH,大家的脸也很红,我忘了我喝得什么,肯定不是酒,否则我得被抬回家。 我只记得我回家后,什么也没做,马上就给龙打电话。 我迫切地问他,你在离开之前的二三年里,是不是早就已经觉得很无奈,无聊的婚姻让你前不得,退不得,心早拨凉拨凉地,以至于后来走到差点要输到上吊的地步。
我连声问他,是还是不是,基就是个基,没必要耍花腔。 我觉得他是,但他说不是。 我追悔莫及,我伤心地说,你应该早跟我说,该下咋弄咋弄,何必非把自己弄到如今这般田地。 他情绪没有我激动,他说,主要是旱进去了。 我想起刚才吃饭时江南的话,我那个活得时候,平时由我了,喝醉了,就由人家了,把平时积累起来的怨气发出来了,主要人家喝得甚也省不得了,你也不能和人家计较。 那么,以前我听龙的,现在,我闻醉了,让我把怨气发出来,也或许,就算我没有闻醉,在分离后的二年多来,我已经变得坚强,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我说,就算你不是,但我是,我对这场婚姻早已失望,但我困在其中,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在隐忍中等待,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不是聋子的我装聋,不是瞎子的我装瞎,不是傻子的我装傻,我终于等到离婚的这一天。 我急于表达,停都停不下来,我说,不要以为你离开,这个家就玩不转,告诉你,没有你,我们过得很好,比你在的时候还要好,每天早晨的太阳照常升起,所以,不要以为自己多么重要,其实你很渺小,在我眼里,只是一粒沙。 给龙打完电话,又给老姨打,我想我是真的醉了,很兴奋,兴奋得无法控制。 我打过去,老姨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唠了会儿家常之后,她又老声长谈,下次回代县,叫龙和你回来哇,一家人坐下来,唠一唠总是一件好事,你爸爸也是这个意思…. 我打断她,龙现在算什么,我曾经的老公,爸爸曾经的女婿,现在的他又算哪根葱,哪根菜,婚姻是神圣的,不是儿戏,激情来了,就在一起,激情烧完了,就分开,一段时间以后,再假装些激情,掺上些悔悟,再挣扎着燃烧,生活是要一天一天脚踏实地的过,而不是隐藏起真实的自我,和已经成为过去的人死死纠缠,这样做,是最愚蠢的行为。 我连声强调,爸爸和您都老了,跟不上时代啦,您cao心也是瞎cao,没有用,您老俩口吃好喝好,不用我给您cao心就让我很满足了。 老姨不再多说,嗯嗯地挂了电话,我不知道老姨是否知道我是醉了,我倒是跟她说,每天就是和单位的同事在一起混吃混喝,刚从外面回来。 我知道她能说我几句已经很不容易,毕竟她只是爸爸的老伴而已。 我那去世的母亲,您不必再为我今天的伤心而伤心了,而我也终于让另一个人伤到比您伤我更深,让我最终明白,您还是爱我的。 安息吧,母亲,我们会再会的。 我还想再打电话,从电话本里找一个就打,但打了一下,电话里的女人机械地告我,您的手机已欠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