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平乐斋魁元楼
河南信阳城。 信阳城最有名的酒楼是“魁元楼”。 魁元楼老板是信阳城有名的三绝:一手好勺炒菜,一手蒙古与京卫好跤,一路打遍豫南道无敌手的形意安身炮的好拳式! 魁元楼老板姓李,平时腆着个肠满油肥的大肚子,眯着鹰一样锐利的眼,手中霍霍地玩转着三枚保定府出的铁胆,天天在市面上溜一圈。人们老远一看大肚子、托掌的人来了,就知是他。故得了个绰号,叫“李大肚子”。 而豫南武林道上的人,称“李大肚子”为“李三绝”。 但此刻李大肚子李三绝,系着白围兜,正流着油汗,全神贯注地炒菜! ——这十年来他已很少下厨亲自炒菜了,准确地说来只下过两次半厨,第一次是京中紫衫镖王紫相伯与点xue名家、名镖头“铜锅斗”姜若拙路过,第二次是丐帮南支的“二长老”中的魔足鬼丐石浮图来,指名要吃他炒的土豆牛rou丝——不过在他手下炒出来,却叫“凤凰蛋拥龙门鲤”,土豆变成了凤凰蛋,牛rou丝盘成了鲤鱼状,那牛rou丝吃上去就是不像牛rou而像他奶奶的鲤鱼味,且是十二月龙门捞上来的鲜鲤鱼的鱼rou味! 至于那半次,则是奉诏省亲的马阁老马相爷路过,点名要他亲炒,他象征性地到厨房站了一站,撒了一把盐。 今天,又是什么奢遮人物,引得李三绝这样忙呢? 魁元楼今日还真来了不少人物!且都是字号叫得响的江湖名人! 在魁元楼楼上雅座的首位上,坐着的黑衫瘦削老人,竟然是威名赫赫的“淮南鹰爪王”王家掌门人王一生! “淮南鹰爪王”王家的大力鹰爪功,独步江湖,自成一派。 “鹰爪王”王家掌门人的地位,并不亚于武林中其他门派掌门人,便连武林中八大门派掌门人见了,也优礼有加的,也难怪李大肚子要破例相待了。 但坐在王一生旁边的青年人,又是谁呢?竟有资格与王一生平起平坐?且杯到酒干,豪兴过人,自有种大家的气魄? 那青年骨骼高大而瘦削,淡黄的脸盘,长了一对微黄的虎眉,一双眼睛微眯着,那讨人喜欢的灵活的黑眼珠儿也似带有三分喜气洋洋的样子,扁塌的狮子鼻上,长的一颗小若芝麻的粉刺已出了头,微有些红。一张嘴角向上翘起的有棱有角的嘴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来,笑得很是好看。 那青年的衣著甚为俭朴,一件浆洗得很干净的石青色布衣衫子,还有着一块补丁,但他微笑着边听人说话,边饮酒,仿佛比王侯还要高贵! 在王一生的另一旁,坐着一个中年锦衣豪客,方头大脸,卧蚕眉,丹凤眼,一部五柳长髯,身高体胖,边饮酒边抚髯长笑,豪气吞云。 紧挨着中年锦衣豪客的,是一个美艳女子: 婉而细长的黛眉,明媚的杏花眼,脸如银月,唇若点朱,玲珑玉鼻,秀润可爱,丰腴而婀娜多姿的体态,兼有刚健之美! 那青年女子穿著一身缃黄衣衫,梳着菩萨髻,甚为娴静地垂眉敛容,端坐于旁,文文静静地小口品着香茗,陪着众人饮酒。 坐在那骨骼高大的布衣青年下首的,是一个微胖的青年公子,白胖略黄的圆脸,短眉浓黑而有力,细眼修长,满脸笑容可掬,殷勤向众人寒暄、敬酒。 他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祖母绿般指,穿着苏绣紫色花袍,腰束白玉带,佩着织金宝囊和一柄金吞口、绿鲨皮鞘,金什件,柄镶七颗每颗都价值千金的松绿宝石的宝剑。 这走动江湖,却不惧黑道人物打主意而佩如此名贵之剑的青年公子又是谁呢? 最后打横而坐的是一个酷肖王一生的瘦削白脸青年公子,也是一身黑衣,只多了腰束金带,佩着绣着白色飞鹰的黑色革囊。 他的双目如鹰,带着一种肃杀之气的冷静。 这青年公子,难道便是淮南鹰爪王王家的少掌门,王一生的独子,近来名动江湖的“玉爪黑鹰”王若玉? 在“魁元楼”街对面也有一座酒楼,不似“魁元楼” 的富丽堂皇,全系竹子所建,非但室内桌、椅为竹所制,便连杯、盘、碗、筒等酒具餐具,亦为竹制。 那竹酒楼的名字叫“清平乐斋”,楼下供引车卖浆者流顺便过来喝一碗而设的,收费极贱廉。楼上雅座,略贵一些,是供秀才、书生、生意人偶遇同好知友,喝一杯用的。但贵,也贵不了几个子儿,无拘楼上楼下,喝酒吃菜,价钱都极便宜的。 正因如此,再加上楼上有信阳第一才子、诗、书双绝而三考无成的陈白衣手书的晏殊的“清平乐”词,使一些文士sao客联袂来此,边赏书法之妙,以助雅兴会饮,这“清平乐斋”的生意也还不错。 此时,在“清平乐斋”楼上中间那间雅座里,有一个青年书生正独踞一桌,临窗而坐,自斟自饮。 另两张桌上,一张桌上是一个头戴大草帽,吃醉了埋头肘里的老头,老头一手还握着空了一大半酒的竹制鼓肚杯子,另一手还扶着欲倒未倒的竹制酒筒,有几根灰白的胡须从大草帽宽沿与肘部之间露出来,从那灰白的胡子看来,至少有六七十岁了! 一个六七十岁老人能陶陶然醉于酒肆,想来其子女各自成家,晚景堪乐,安享清福了! 能这样醉,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第三张桌上是三个面目平庸的汉子,一个肥胖,一个瘦小,一个高大,喝着酒,吃着菜,相互谈些市井中事,有说有笑,倒也其乐融融。 雅座里还有第四张桌子。桌上是一个文土,带了一个书僮,边饮酒边品着竹墙上裱挂的书法大横幅,边饮边喷啧有声,似在咂酒又似在赞叹书法,一付悠然自得的样子。 坐在窗前望着对面楼上喝酒的青年书生,貌似在悠然自得地饮酒,其实正潜运玄功,全神贯注,运用“天耳通”的内功,倾听对面楼上的说话。 因为对面楼上的人,他认识的有大一半:六人中他就认识四个! 因为这青年书生,正是易容改装的独孤公子! 对面楼上,居中而坐的王一生淡淡然道:“今日幸何如之,能得与丐帮主郭世兄,郑州府汤大侠,滇南点苍派少掌门华世兄以及汤大小姐玉环姑娘同聚此楼!王某不才,为首席,实是惭愧得很。” 锦衣中年豪客呵呵笑道:“老王你何必客气,这里郭少侠、华少侠虽是少掌门、少帮主的身份,但毕竟是晚辈。你不坐首席,还由谁坐?总不成由我坐吧?” 王一生脸上泛着笑:“汤大侠铜锤镇中州,武功既高,德望又隆,豫中武林,谁不拜服?本来应你来坐首位的,但你以半个东道主自称,便硬把我推到这位置上来了!话说回来,即使汤大侠谦让,以郭老弟、华公子两位少帮主、少掌门人身份,亦应坐此位的。” 那坐在王一生旁的骨骼高大的青年干光了一杯酒,放杯一笑道:“郭惊秋小叫花一个,本来应在门外讨吃的,现在宠蒙邀及入席,已是连升八级了,怎敢再奢望坐那首位?便是我两位帮主师父和帮中‘圣怪’四老,提起王前辈的鹰爪功,也都伸出大拇指说声佩服的!晚辈虽粗陋不堪,这点自知之明还有。你们要客气只管客气去,我可客气不来,只有闷头大发财,多灌几杯了!” 说讫,咕噜咕噜一仰脖子,又干光了适才说话间斟满的酒,咂咂嘴,喜动眉梢:“嗯,好酒!真是好酒!” 坐在郭惊秋下首的微胖青年公子,把玩着杯盏笑道:“郭兄还是当年步云宫时的脾性,爽快之至!”转而望向黄衣女子,“汤小姐,你看呢?” 那黄衣女子正是汤玉环,闻言一笑,望了郭惊秋一眼,算是回答。 坐打横的瘦削白脸公子,似笑非笑地道:“攀龙兄,多时不见,你也越来越会说话了!” 华攀龙一怔,转而笑道:“若玉兄,我在滇南,也时闻你大名,家父说,年青一辈中,燕小山燕剑南与若玉兄你,都是学武天资过人的佼佼者,必能成为一代大高手!——愚弟武艺自承不及,只是新近学了几手棋,倒还想跟若玉兄切磋切磋!” 中年锦衣豪客,郑州大侠汤隆丰停杯笑道:“华少侠毋谦,你‘点苍金剑公子’的名头,也已传到咱北地武林来了。与王世兄这‘玉爪黑鹰’可谓一时瑜亮!” 黑衫瘦削老人,鹰王王一生面容一沉,肃然道:“汤大侠别为晚辈脸上贴金。论及武功,犬子固然不足论,便是华公子的武功修为,亦还离武林中一流高手有一段距离。我看年青一代高手,只有燕剑南的剑术与郭老弟掌棒功夫,可允高明二字。另外听说不败剑尊独孤大侠的公子,叫独孤公子的,前个月在岳阳露头,竟然斗败了柳捕王手下的四大弟子,连冰尸老怪、白发独臂叟这干老魔头,也搪不住,倒不容小觑!” 郭惊秋眉毛一轩,停下喝酒,瞪着鹰王:“王前辈,你说我燕二哥独孤大哥的武功,咱没得说的,但你说我小郭子掌、棒功夫高明什么的,咱可不认这账,听说王前辈素以品评武林人物,极尽公允,著称于世,我小郭子倒要听听前辈如何看出我武功深浅的?——小郭子虽爱吹牛,但这武功一道,可不敢自吹半分,因为这是玩自个儿命的事!” 鹰王向郭惊秋注视良久,然后大笑三声,笑毕道:“郭老弟,别看你故意做出这种大大咧咧的样子,但你的武功还是藏不了。你学的是欧阳帮主和单帮主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降龙掌用的是纯阳刚猛之劲,练久了,手背向外拔,手心红润,五指紧并,指肚饱满劲实,两大掌丘平方如削。打狗棒用的是小臂、腕力,取的是灵巧之劲,不似少林棍,大起大落,用的是大臂、拔背之力和腰劲。打狗棒法练得久了,小臂与手腕较常人为粗壮,尺骨、桡骨、尺骨鹰嘴发达,肘横纹与腕横纹粗壮而坟起。 而你走路时步子既不虚浮,又不沉重,轻重收发由心,实是‘叫花功’练得登堂入室,已达四肢之梢端的候兆,如此观来,则你的这两门武功造诣颇深。在丐帮中,六袋以降的弟子,武功肯定不及你,七袋弟子中,也多半及不上你了!虽无法与两位帮主及四位护法长老的武功相比,但在丐帮弟子中,武功高明二字,不为虚评矣!” 鹰王说至此,缓了一口气,“何况,老弟你恁轻年纪,已知藏隐功夫,含而不露,为人处世,自有一种大家的风格、器量,且机智灵动,眼明心快,这几点如在真刀真枪临敌比斗中,又为你增了三分功力。燕剑南与独孤公子我未见过,但你的武功,我自信老眼不花,没看错人!宋人辛稼秆词有‘生子当如孙仲谋’句,我自愧教子无方,不能**出如老弟这样的子弟弟子来!像玉儿这样,功夫全写在眼睛里与脸上,终究落了下乘!” 说至此,复又淡淡一笑,“但郭老弟要论滑稽梯突,深藏不露,寓武学三味于游戏风尘之间,比起两位帮主与四位长老,这火候更差得远哩!” 郭惊秋听后,摇了一下头,向汤玉环挤挤眼道:“他说的这个郭惊秋本事的确不赖,咱小郭子也要交交这样的朋友。” 汤玉环问道:“郭三子,你真的见过燕公子与云小姐、海云姑娘他们?” 郭惊秋道:“这还用作假?据海云姑娘说,她还遇上了独孤大哥呢!只是独孤大哥声音与面容都变了,独武功很厉害,是他背了云小姐突围出去的。最了不起的是燕二哥,他竟然与西域天驼山的武学大高手天目神驼梦圣阳战成平手!据说那梦驼子耻于与燕二哥平手,回西域去了,发誓说只要燕二哥在中原一日,他不复再踏入中原一步。最伤心的是云小姐,海云说,独孤大哥竟然不肯让云小姐见一面,便走掉了。” 汤玉环惊讶地问:“不是独孤公子救她出重围的吗?她怎会见不到独孤公子?” “她被独孤大哥救时,神志已不清,中了五毒天蚕丝之毒,处于昏迷之中,等她神志清醒解毒后醒来,她已人在快刀大侠的‘五柳居’了,身边只留下独孤大哥不辞而别的纸条。燕二哥说,独孤大哥之所以声音、面容俱变,是因为他易了容,改变了嗓音!” “唉。”汤玉环轻轻叹了一口气,“云小姐对独孤公子用情颇深,而燕公子又钟意于云小姐,这事终究如何了结为好?也不知独孤公子是怎么想的!” 这时只听汤隆丰开言道:“老王,你说李三绝约了丐帮、点苍与我们会合信阳。不是为了只叫我们喝一杯酒吧?” “当然不是。”一人从外面进来,正是李大肚子李三绝,“鹰王是一派掌门,你汤大侠是郑州大侠,武林一方大豪,我原先约的丐帮、点苍两派,也都是掌门人,都是在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倘只为了喝一杯酒,也不敢有劳各位枉顾了!” 郭惊秋道:“李大侠捎信本帮,本来以李大侠与咱们单帮主,石长老的交情,是单帮主他老人家要亲自与石长老来的,但欧阳帮主与其他三位长老认为如有事,应让晚辈历练历练,因而便派我小郭子前来赴约了。” 华攀龙也接言道:“家父接到李大侠信,本也亲来中原的,只是神农门孙门主的三弟子与云南势力最大的两大家族结下纠葛,非家父出马不能解决,便改而托晚辈前来了。” 汤隆丰眉毛打了一个结,跳了一跳:“云南最有势力的两大家族是沐王府沐家与大理段家,孙观红的三弟子竟同时招惹了这两家冤家,麻烦确然够大的了。” 华攀龙见汤隆丰如此说,正想要说,却听鹰王王一生威严地咳了一声,淡淡地道:“李大肚子,现在该你揭宝的时候了。” 李三绝没说话,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简,从中抽出折得很妥贴、方整的纸包,打开,乃是一片布片,上面书有字迹。 李三绝将布片连包的纸托着递给王一生,王一生看后,脸色一震,动容道: “原来金刀谢笑还活着?” 布片又传到汤隆丰手上,汤隆丰细看后不置一语,传到郭惊秋、华攀龙、王若玉手上。 三人看后脸上各显惊疑,激动之色,然都默不作声。 过了良久,汤隆丰抚髯若有所思地道:“假若金刀谢笑谢大侠真的还在世上,他便不会因‘独孤剑庄’之毁、剑尊独孤大侠之死而不出头!谁都知道,他与独孤大侠在破‘圆月教’之战中生死与共,有着过命交情。而且,自谢长歌、郭雪荼夫妇十七年前双双被蒙面高手劫杀后,谢笑因儿子、媳妇之死,单骑出山,寻找凶手,就此失踪,也十七年了。倘他真活着,这十七年来应回江南‘金刀山庄’老家看看了。而事实上,他一直没回去过,听任‘金刀山庄’败落下去了。” “会不会谢前辈因人身失去自由,而不能出来呢?”李三绝小声地问道。 “谢大侠的金刀,放眼武林,能有几人可敌?少林无怒大师曾许谢大侠为‘刀王’,认为普天之下,没有比谢笑更凌厉的刀法了!谢前辈的性情刚烈,也是天下知名的,像他这样的脾气,如落入敌手,岂肯苟且偷生?他如失去人身自由,决不会活到现在的!”汤隆丰反驳道。 “但这布片上的血字是谢大侠亲笔所书。是我得自鸡公山猿猴之身。因事关重大,我才请你们几位前来商议的。因为我所交往中,只有丐帮单帮主,点苍华掌门、鹰王你与汤大侠四人,见过谢前辈手泽,且与谢前辈交非泛泛。你们总不会说这字是假的吧?”李三绝道。 鹰王王一生静静听两人说着,这时开口说了三个字:“人活着。” 郭惊秋在这之前一直把一杯酒在手中把玩着,听了此话,仰头一干,干光了酒一顿杯子:“我们救人去!” 华攀龙犹豫道:“鸡公山这么大,且我们全无准备……” 李三绝道:“华公子毋庸担心,救人的一应物件、事宜,小可作了安排,还找来了几位可靠的武师随行,随时便可上路。” 鹰王王一生率先站起,说道:“走!” 于是,一桌人,连汤小姐在内,俱都离座下楼而去。 独孤公子潜神听了对面楼上的对话,心下吃惊不小。 从鹰王他们对话中,似乎江南“金刀山庄”的老庄主、金刀谢笑谢大侠还活着,可能被困在鸡公山什么地方。他们这就去救谢大侠。 谢大侠,这位与父亲齐名的武功盖世的大侠、老前辈,又有谁能困得住他呢?如真被人困住了,凭老鹰王、汤大侠他们能救得出来? 独孤公子正这样想着,只听旁边桌上的文士叹气,说起话来。 那文士叹气道:“‘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晏殊的词好,这位陈白衣的字也好,我也有些醉了!” 那书僮笑道:“先生你看一个字喝一杯酒,这‘金风细细,叶叶绿桐坠’九个大字,你就喝了九杯酒,怎能不醉呢?你即醉了,我也不能不醉,就让我把这首词续着念完吧,我量浅,只能一句一杯了。”说完他念道,“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 那书僮念一句喝一杯,喝到第四杯,也像他的主人那样枕臂醉眠了! 这时只听那三人一桌中的肥胖者笑道:“桑老,你的‘无影飞毒指’的手段,我算见识了,索性把那窗口的后生一并迷倒吧!” 那身材高大者“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那你为何不施展‘七步追魂手’,杀了那小子?” 肥胖者嘿然一笑:“像他这样的无名之辈,虽带了一把剑,看样子也不像武林中人,哪用得上动我的绝学武功。”
“哼!像这样懵懂无知之人,难道也要我出指下药?我的‘一见醉’**难道是路旁沙土不成?”身材高大者怒声反诘。 “你们老哥俩,何必为这样的小事磨嘴皮子?待老身去办吧!”那个瘦小者忽用有些沙哑的女声说。 随即只见人影一晃,那女声呷呷笑道:“好,现在别看这小子还瞪着眼坐在哪里,已被我点了他九残xue位,使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言而无声’‘动而无动’了!” 那肥胖之人鼓掌道:“灵姥姥的‘九残点xue指’我吕天罡已十年没见施展,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身形高大的人:“好了,现在对面楼上的小鹰王他们走了,让他们到鸡公山去忙吧,也许还有好果子等着他们吃,咱们办完正事,还要到嵖岈山去。” 那肥胖之人:“我倒要看看。这个老王八蛋装蒜还装到几时?” 那女声恨声道:“现在不败剑尊已死,看还有谁能护得了他?咱们‘勾漏三仙’总有出头之日了!” 说话间,三人从三个角度,“品”字形把那个醉酒而睡的戴大草帽的老头围在当中。 但那戴大草帽的老头依然如故,蒙头大睡。 三人虽然围住了那老头,但竟谁也不敢先出手。 那肥胖之人见状,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姓独孤的,事到如今,还装下去么?” 这一喝果然把那戴大草帽的老头给喝醒了。 老头伸了个懒腰,睡眼朦胧地望着三人,一片茫然:“不知三位找老夫有何贵干?我们可是素不相识。” 那身材高大之人“嘿嘿”冷笑:“你现在不认识,马上就认识了!” 说话间把手往脸上一揭一掀,拉下面具头套,显出一个灰白头发,扫帚眉,山羊胡子,三角眼,扇塌鼻的老人来,眉眼含煞,冷冷道:“老夫桑元普!” 那瘦长的女声之人也拉下面具、头套,露出的是一个头发稀黄、形容干瘦的老太婆,脸皮蜡黄,龇着两只大板牙,竖眉立目地盯着那戴草帽的老头: “独孤天龙!你想不到老娘灵姑凤总算还活着吧!” 肥胖者也拉下一张人皮面具,显出一张焦黑如炭的六十多岁老头脸来,翻着一双白多黑少的怪目,嗡声嗡气地道: “不倒翁吕天罡的名字,尊驾应不会忘记的!” 那戴草帽的老头见状,仰天大笑,笑声中把手往脸上一抹,也扯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出现在众人眼里的,正是独孤天龙! 独孤天龙目光炯炯,威眉一轩,沉声道:“既然你们‘勾漏三凶’要来了结当年跟我们独孤家三兄弟结下的梁子,我接着就是!请跟我来吧!” 说完也不看三人一眼,竟自离座,下楼而去。 三人镇于独孤天龙的威势,没人敢阻挡。直等独孤天龙下了楼梯,桑元普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还能闹什么玄虚!”随即飘身下楼。 灵姑凤与吕天罡对看一眼,一点头,同时从窗子中飞了出去。 独孤公子稍等片刻,也离座而去。 等独孤公子下了楼,那个被“一见醉”迷倒的文士忽然抬起头来,全无醉态,对同样清醒的书僮说: “果然是他!” 那书僮说:“会‘颠倒经xue’的年青人,也只有他与石道人的其他几个弟子!为今之计,我们该如何处置?” 文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先跟去,看他们演这一出好戏,然后赶到嵖岈山去。” 文士与书僮说完,也离座而去。 在文士与书僮离去之后,楼上雅座通往里间的门帘被一只完美无瑕的玉手掀起,随即从门帘里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童山濯濯的和尚来。 和尚广额方颔,虎眉环眼,身材魁梧,身穿灰色僧衣,渊停岳峙,宝相**,双排戒疤,证明其持律守戒之严。 此人竟是西山大祭典的与会者,代表峨嵋派掌门天门大师赠秘诀给独孤公子的智树和尚。 智树后面是一个淡金面皮,身穿宝石蓝长衫的瘦削中年人,容貌平平,留着一绺胡子,像是市井中为人掌秤的伙计之流人物,但那眼神特别清亮,正是那种智慧过人者的写照。 随着走出的第三人便是那只纤纤玉手的主人,一个光彩照人的青衣女子,长眉入鬓,秀目明朗,可不正是“卧虎山庄”石道人的侄孙女、峨嵋派女弟子石莹莹? 最后走出的是这“清平乐斋”酒楼的主人,一个四十五六岁的面貌清秀的读书人。 智树向那淡金面皮的中年人执弟子礼,恭声问道:“师叔,这文士的来历可看出端倪吗?” 那中年人沉思有顷道:“这文士年约四十一二岁,练过同属我们密宗的武功,看他的手掌,很像练过传说中藏密‘大日如来光明掌’这种绝传掌学的,据藏密派武学大宗师红云上人说,凡练‘大日如来光明掌’者,掌心聚有赤阳之气,而眉心含青气。那文士正是此相,从那文士的装束看,他的兵器似是一玉笏之类,兵器藏掖在怀中靠左一边。这人的功力非同小可,因为他的脚步已基本落地无声了,‘功传四梢,收发在意’,正是上乘武学之境。——但像这样高的高手,我竟然猜不出他的来历来,这也是咄咄怪事了!” 智树道:“师叔有没注意到,这文士是戴着人皮面具,改扮如此的?” 那中年人道:“岂止那文士,便是那桑元普、灵姑凤、吕天罡三人也是他人假扮的,我只是猜不出这假扮之人是些什么人,为何要假扮这恶名昭著的‘勾漏三凶’!唉,看来,这里大有文章了。” 石莹莹向那中年人莞尔一笑:“我就不相信,荣二先生还有猜不出的事。二师叔,你定是留一手了!——他们不会是智竹师兄与慧月师姐吧?” 原来这淡金面皮的中年人,竟就是峨嵋派新任护法荣二先生! 荣二先生对石莹莹的问话放过不答,转问那酒楼主人:“十三师弟,近来可有什么异常消息?” 那酒楼主人恭声道:“护法在上,容属下裴中明禀报:据岳阳消息,上个月岳阳楼有不明身份之帮众与丐帮岳阳分舵和‘快刀庄’的人发生冲突,据说不败剑尊独孤大侠的公子独孤公子曾现身。据京城消息,石前辈石维坤道长已至京师,会同江湖名侠铁琴张打探杀害天下一剑石举乾前辈的凶手的线索,据说可能事情与大内府有纠葛。另有消息说,‘紫衫镖王’紫相伯的镖局,两个月前曾有蒙面高手来袭,胁迫紫镖王听令‘潜龙门’。紫镖王与蒙面高手相斗,竟致受伤!护法曾下令我峨嵋派所有暗桩、分坛、眼线,关注叛徒智竹、慧月之行踪,发现情况,及时飞报。 迄今为止,本坛未接到各地任何有关智竹、慧月的讯息。” 荣二先生拍拍酒楼主人的肩膀,温语道:“裴师弟,你虽排名为十三师弟,但武功、智才,不在他人之下,在信阳十二年,为我峨嵋派最可靠的消息中转与人员栖宿之站,辛苦你了!本来我应与你好好喝一杯的,但看来我们马上得走了!” 裴中明望着微笑的荣二先生,眼睛湿润了:“记得与荣二师哥最后一次喝酒也在八年前了!师哥此去作何行踪?到何日能再与师哥好好醉一场?” 荣二先生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方今武林乱象已现,正是多事之秋。我峨嵋派也不例外,正有极大的危机隐伏。掌门师兄决定严整门风,我等敢不尽力?此去行踪无定,一是探寻那叛徒智竹他们下落,缉拿归山,二是寻找当年分散出去的峨嵋尼流武功一派分支现定居在何处,可肯再回本山?三则,如遇上刚才这等事,说不得只有分心去管管了!总不能让武林正气泯灭!——何况,刚才之事还牵连到不败剑尊独孤大侠之事!刚才那在窗口喝酒的青年书生,很可能便是我们莹莹侄女的心上人独孤公子呢?” “师叔,你、你为老不尊!”石莹莹顿时红霞飞脸,羞急交加地娇嗔道。 “好,好,不说了!我们还是加紧追踪去,我倒要看看,这‘勾漏三凶’究竟是谁?” 荣二先生说毕,向裴中明一躬腰,行了个抱拳礼,人从窗子中飘出去,身形一晃而没,一身轻功端的高明无比。 石莹莹、智树和尚同时向裴中明施一礼,施展轻功,追随荣二先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