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俘获雄鹰号（三）

    蛙人准备停当，潜艇悄悄的靠向补给舰，武装到牙齿的蛙人沉默的走向鱼雷发射舱。通过鱼雷发射管离开潜艇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不过由于中国海军拥有反潜直升机，潜艇浮出水面会有危险，越南冒不起这样的风险，只好委屈一下这些蛙人了。

    带队的是一名近四十来岁的越军中校，跟普通越军士兵一样，他显得很瘦，单薄的身体蕴藏着异常可怕的力量，使得他一次次从鬼门关中挣扎出来，越战时期B-52战略轰炸机的地毯式轰炸奈何不了他，中越战争时期中国军队铺天盖地的炮火奈何不了他，他一次次走上战场，去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一次次带着所剩无几的部下浑身浴血的回来，在126特工团，他就是一个传奇！

    白净一些的政委拦住了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清的声音说：“黄中校，非得这样做吗？要知道，现在我们要攻击的不是一个只有十来名士兵驻扎的中国岛礁，而是一艘有一百多人的军舰！”

    黄中校淡淡的说：“他们大多数人都跑到美济礁上享受美餐了，要拿下这艘补给舰易如反掌。”

    政委说：“我相信你和我们的士兵的能力，可是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这毕竟是一艘两万多吨的巨舰，如果我们劫持了它，甚至击沉了它，中国肯定会为之暴怒，到时候后果难料！”

    黄中校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那又怎么样？事情发生在中菲争议海域，就算他们的军舰在这片海域失事，也只会怀疑到菲律宾甚至驻菲美军身上，跟我们扯得上什么关系？”

    政委说：“可是……上级只让我们sao扰一下中国海军，干扰他们各岛礁的施工进程，没有让我们主动攻击中国海军的战舰！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大的代价才从苏联人手里弄到这艘潜艇的，连秘密购买潜艇带培训、后勤，苏联人几乎掏空了我们的国库！我们主动去攻击中国的军舰，激怒了中国海军，他们挖地三尺也要将我们找出来，到时候雄鹰号就危险了！”

    黄中校苦笑：“跟中国人打了十年，我们的国库本来就空了……我的政委，我们的国库本来就空了，购买这艘潜艇的资金，有一小半是从柬埔寨抢回来的，而一大半，则是嫁到外国的越南女孩子寄回来的！十年的战争，越南什么都没有得到，却欠下了天文数字的债务，越南想重新发展起来，唯一的指望，就是这片海洋，这片海洋里的渔业资源，这片海洋里的油气资源，这些都是神灵赐给越南的宝藏，只有将这片海洋牢牢的控制在手里，越南才有翻身的机会，为此，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的将中国海军从南中国海赶出去，不惜一切代价！”见政委还在犹豫，他终于发出了一声低吼：“想想那些年纪轻轻就被当成货物卖到外国的越南女孩子，想想你的哥哥，想想你那两个弟弟，再想想我的儿子，他们都是怎么死的！看看我的左眼，我的左眼哪里去了！”

    黯淡的光线下，中校左眼深深陷下去，眼珠子不见踪影，右眼迸出仇恨的光芒，瘦瘦的脸微微扭曲着，整张脸都变了形。政委也捏紧了拳头，咬住了嘴唇。

    越南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自从越南独立以来，战争就成了越南人生活中的一部份，他们跟法国人打，跟美国人打，跟自己人打，跟柬埔寨人打……手里的枪一直没有停过。越南军队在一次次血与火的较量中褪变，从原先那支连最基本的战术都不懂的乌合之众，慢慢变成了令人谈虎色变的丛林劲旅，中国、苏联，以及大大小小的社会主义国家都全力支持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这种近乎全天候的支持让越南军队拥有了韭菜般的再生力量，强横如美军，为了对付小小的越南，可谓拼尽了全力，在战事最激烈的那几年里，驻越美军兵力超过五十万，动用了除核武器之外的一切武器，使用了他们能想得到的、能使得出的战略战术，可还是没有办法征服在丛林中神出鬼没的越共，反倒是自己，每个月都有近千名美军士兵躺在裹尸袋里回了美国老家，而越军消灭一批又冒出一批，无穷无尽。最终，失血过多的美军撑不下去了，带着累累伤痕踉踉跄跄的回了美洲，十年征战，一无所获，倒是带回了五万六千多具美军士兵的尸体，三十多万名伤员，还有一张几百亿美元的账单。终于，1975年4月，成群绘着金星的苏式坦克冲进了西贡，这场漫长而血腥的战争以越南人取得完胜而落下了帷幕，在这一记，越南达到了辉煌的顶点，俨然世界第三军事强国。

    越南人为自己的胜利而陶醉，美军的败退和南越伪政府的迅速覆灭让他们充分见识了自己的力量，他们再也不甘心充当苏联和中国的棋子，他们要跳出棋盘执子当一回棋手！他们把还没有放凉的枪口对准了曾经在越战中给予过他们无私的帮助的柬埔寨，经过数年的准备，十万越军精锐越过柬越边境，向柬埔寨发动了闪击战，只一击，红色高棉被轰然倒下，金边升起了金星旗。越南人有充份的理由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将一盘散沙的东南亚统一成一个强大的国家，与中国抗衡，柬埔寨已经倒下了，泰国便成了他们下一个猎物，他们是世界第三军事强国，在亚洲这块地盘上，没有哪个国家是他们的对手！

    只是，他们并没有留意到，在他们身后，那个北方邻居已经捏紧了拳头。

    在长达二十年的战争中，中国与越南的关系很有意思。一方面，中国对越南的援助是极为慷慨的，要粮食给粮食，要武器给武器，越军急需火箭炮，库存全拿出来给他们了还是不够，中国二话没说，从现役部队里挪，硬是给他们凑够了数。十几万中国防空部队、工程部队在越南隐姓埋名，用防空导弹和高射炮给越南北方支撑起一把牢固的防空伞，用自己的双手给越南修起一道道桥梁，一条条公路，一个个地下战略工事，为此，一千多名中国士兵倒在了异国他乡。而在中国陆军各大院校里，更是流水线式培训出一批批优秀的越军战士，从将领到下士，从列兵到侦察兵，无所不包，正是这一批批在中国受过严格训练的骨干使得越军越战越强，最终成为令人生畏的丛林猛虎。可以说，在这二十年战争里，中国是尽了力的，哪怕是再忘恩负义的越南人，也挑不出什么不是，然而这对好兄弟最终还是翻脸了。翻脸的原因并不复杂，一方面，升斗恩，斗米仇，中国给越南的可不止斗米了，越南欠下的不止是金钱，还有情义，这些都是他们还不清的，干脆就当是中国欠他们的，以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赖账；另一方面，则是双方利益上的冲突。

    中国的如意算盘就是越南不要统一，维持现状，北越实行社会主义，成为中国南疆的坚强盾牌，南越……你爱实行什么制度就什么制度，只要能为中国吸引西方国家的火力，让西方国家陷进这个烂泥潭里抽不出身来对付中国就行了。基于此，中国在长达二十年的战争中表现得比较克制，每当越军取得了战略优势，准备挥师南下的时候，中方总是说统一的时机尚未到来，还需要等待，一方面，时机确实不成熟，另一方面，给法国人和美国人放的血还不够多，最好让战争继续延续下去。站在中国的立场，这样做自然无可厚非，但是越南人不是这样想的，战火是在他们的土地上燃烧，在美军的轰炸下血rou横飞的是越南的人民，这场战争拖得越久，对越南的伤害就越大！终于，越南人再也无法忍受中国的掣肘了，在苏联的怂恿下撇开了中国，跟美国单挑！作为他们勇敢的回报，美军奖励了他们两次空前的惨败，一次春季攻势，五万多名越军将士被50口径重机枪和暴雨般的航弹撕成了碎片；复活节攻势，近半越军倒在了南越伪军的阵地前，再也没能活着回到丛林。直到这时，越南人才意识到中国对越南的影响有多可怕，离开了中国人，他们的战争机器就无法顺畅的运转了。但他们不服输，复活节攻势之后，在1975年再次发动规模更大的进攻，终于如愿的冲进了西贡，越南统一了，然而，中越之间却多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随后，越南一系列称霸东南亚的动作让这道裂痕越来越大，驱逐越南华侨，频频在中越边境挑事，抢夺中国边民财产，吞食中国领土的作死行为更是令中国怒不可遏，终于，在《人民日报》的头条上出现了那七个催命符一般的大字：勿谓言之不预也！

    然后，二十余万解放军洪流般席卷越北，这对好兄弟终于兵戎相见了。这一仗将越南打回了原形，整个北方全部的大型城镇和绝大多数的村庄在解放军的攻势下被夷为平地，第3师几近全灭，316A师被打成残废，345师、346师全军覆没，分散在越北丛林和山洞里的民兵和游击队给解放军制造了很多血的教训，但是他们分散在上千公里的战线上，孤立无援，在杀红了眼的解放军的凶猛打击之下死伤无数，越北血流成河。在夷平了同登、老街、高平、凉山等军事重镇之后，解放军果断回撤，并没有给越南人施展他们最拿手的游击战术的机会，这种捞了一把就跑的无赖行径差点没把越南人气吐血。就在越南人看着满目疮痍的北方城镇痛哭流泪的时候，更大的灾难降临了：中国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在边境部署重兵，步步进逼，先后在罗家坪、法卡山、扣林山、老山、者阴山发动较大规模的攻势，将这些有争议的地区一一拿下，摆出一副随时可能大军压境，横扫越北的态势，越南不得不维持一支兵力多达一百万人的大军，以防止噩梦重演，同时投入重兵，在老山地区与解放军展开血腥的厮杀，松毛岭一战，短短一天之内，三千七百名越军被猛烈的炮火撕成了碎片，鲜血把一个个山头糊了一遍又一遍。

    跟军事上的失血相比，经济上的失血才是最致命的。越南的经济早就崩溃了，那点工业基础在解放军的打击之下也已经灰飞烟灭，数量庞大的军队像块巨石，压得越南连气都透不过来，又像一条贪婪的蚂蟥，吸附在越南骨瘦如柴的身体上拼命的吸血，幸好还有苏联在向越南输血，否则越南早就垮了。苏联财大气粗，一人省一口就够越南吃一大顿了，中越之间旷日持久的对持，消耗极其惊人，等于将苏联拖入了无底洞，苏联不想掉进去摔成rou酱，就只好拿出家当来将这个无底洞填平了。中越战争对于苏联来说就像一道魔咒，在这场战争爆发之前，苏联无往不利，北约步步后退，招架乏力；这场战争爆发之后，苏联开始内外交困，处境日益艰难了。直到现在，越南人才隐约看清了中国的企图，他们之所以如此凶狠的打击越南，并不是要致越南于死地，而是为了更有效的消耗苏联，打击苏联，在中越边境发动战争对苏联的打击远比在中苏边境直接跟苏军短兵相接更加有效，也更加致命！

    原来，我们一直都只是一枚棋子，长达十年的战争，只是因为棋手觉得我们不老实，拍了我们一把掌而已。我们曾一度认为自己正在跟中国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成对手，在这场隔山打牛的游戏中，我们扮演的，只是那个无关紧要的小山包，中国人一拳接一拳的砸过来，要打的并不是我们，而是躲在山包后面的那头牛，苏联。

    但是，这一记记重拳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越南身上，把越南打残了！

    现在中国与越南已经停战了，但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至少在黄中校心里，在政委心里，在雄鹰号潜艇内部每一名蛙人，每一名水兵心里，没有结束。政委的哥哥在老街战役中躲在地下工事里顽抗，被中国人炸塌工事，活埋了，两个弟弟在老山战役中被中国侦察兵乘夜摸上来割掉了脑袋！黄中校的左眼在老山被中国人投过来的手榴弹弹片打瞎了，他的儿子则在松毛岭防线中被高射机枪生生打成两截，碎rou内脏散落一地，惨不忍睹！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数都数不过来，仇恨早已根植到每个人的心里，岂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中校说得对，长达三十年的战争————特别是那十年中越战争，早已耗光了越南的元气，只有蕴藏在这片大海里的财富，才能让越南人摆脱战争的阴影，重新振作起来。可是，可恶的中国人，就在越南放弃了陆地扩张的打算，打算认真的经营海洋的时候，他们的海军也蛮横的冲进了南海，要将越南人从南海挤出去！真的是一点活路都不给越南留啊！

    政委收住思绪，嘎声说：“小心点。”

    黄中校说：“放心，还没有将中国人从南中国海赶出去呢，我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一打手势：“出发！”

    鱼雷发射管打开，一名蛙人钻了出去。

    就在这时，声呐兵瞪大眼睛，低声叫：“中国海军的直升机又飞过来了！”

    又飞过来了？

    艇长和中校不约而同的拧起了眉头。太仓级补给舰只能携带一架运输直升机，当然，这架运输直升机偶尔也可以飞出去转两圈，当巡逻用，但是反潜却是指望不上的。为了以防万一，雄鹰号潜艇耐心等待，等直升机返航之后才开始接近补给舰，可他们刚刚动弹，那架直升机又来了！见鬼，难道它不需要加油么！或者说，军舰上不止一架直升机？

    那架可恶的掠海而来，通过潜望镜都能看到直升机上闪烁的航灯。明知道基洛级静音性能极佳，中国海军很难发现它，雄鹰号潜艇内部的紧张气氛还是越来越浓，每个人都皱起了眉头。但蛙人还是一个接一个钻出去，别说直升机过来了，就算是反舰导弹过来，在接到任务终止的命令之前，他们的行动都不会停止。

    直升机从基洛级潜艇头顶一掠而过，从上面扔下来几件磨盘状东东，掉入大海溅起朵朵水花，不轻不重的砸在雄鹰号背上，屁用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在乱扔东西。只是，黄中校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那架直升机分明就是已经发现他们了，否则不可能扔得这么准的！他正想说话，潜艇的电台里突然传来一个男子那钢铁般的声音：“越南潜艇部队的兄弟们，欢迎来到中国南海！”紧接着————

    轰————

    轰————

    十几米深的水下闪过两团火光，基洛级潜艇艇身猛烈震动————它被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