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恶魔（三）

    “嘴巴嘴巴嘴巴……”

    伏兵一个劲的念叨着，捏着一小块馒头的手哆嗦得厉害，嘴巴都张了半天，还是没能将馒头塞进嘴里去。现在他们正躺在泥泞之中，整个人都成了泥猴子，手里的馒头自然也就别想干净了，脏得要命，可是大家都顾不上了，只想着将这个脏兮兮的馒头塞进肚子里，填一填快被胃酸烧穿了的胃。然而，长达二十七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让他们的手臂酸痛难忍，动一动都疼得慌，而在泥泞里泡了三个小时，体温严重流失，全身都在发抖，想吃点东西都不容易。他好不容易瞄准了嘴巴，当机立断的猛塞过去……噢，还是塞到鼻子里去了。

    可恶的教官站在泥塘岸边，举着喇叭冲他们喊：“爽不爽啊？过不过瘾啊？你们就别死撑着了，起来洗个澡换一身干燥的衣服，然后美美的吃上一顿，睡个好觉，再收拾行李回老部队去吧，何苦在这里受苦呢？我告诉你们，现在的水温是只有十七度，再泡一会儿，你们就没命了，而本人的工作，则是玩死你们！”

    萧剑扬喷出一口带泥巴的口水，低着头猛啃那个又干又硬还脏兮兮的馒头。这里数他的吃相最难看，其他的都是小心翼翼的将馒头还算干净的那一部份撕下来送进嘴里，他连泥巴一起啃！这也难怪，昨天的早餐他没赶上，然后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两个小时不计次数的俯卧撑，五十公里武装越野，一万米游泳，抬着两百公斤重的电线杆一公里强行军……最后，当他们身上最后一点力气都被压榨干净之后，教官大人一个一脚将他们踢进了这个处处漂着沤烂的树叶和死鸡死狗的烂泥潭里，再扔给他们一个硬得能拍死人的馒头，就算是休息了。空着肚子训练了这么久，铁打的人也受不了，现在别说是一个弄脏了的馒头，就算是一团观音土，他也照啃不误了！

    空降兵少校的样子好像很想哭。他瞪着手里那个沾满了泥巴的馒头，愤愤的说：“妈的，有这样整人的吗？把我们折腾得半死不活，还连饭都不让我们吃……我说，88号，你就真的吃得下去？”

    萧剑扬头也不抬，猛嚼着馒头，含糊的说：“现在别说馒头了，连我自己胳膊上的rou，我也能咬下来吞进肚子里！”

    伏兵苦笑：“佩服，比我还狠啊！我说少校，你就别光顾着发牢sao了，赶紧吃点吧，不然训练又要开始了。”

    空降兵少校几乎吐血：“我们都还没有休息呢，又要开始了！？”

    伏兵说：“在冰冷的泥水里泡的这三个小时就算休息了啊。”

    那位海军两栖侦察大队的侦察兵说：“47号说得对，我们刚加入侦察大队的时候，教官也是这样整我们的，只是没有整得这么狠而已！”他学着萧剑扬的样子，一口连着泥水咬掉了小半个馒头，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吐出一口带着泥巴的口水，“你们撑不下去的，但是，我能！”

    空降兵少校说：“我不怕吃苦，但总得给我一个撑下去的理由吧？我们在老部队混得好好的，干嘛要跑到这里来受虐！连个理由都没有，怎么撑下去？”

    侦察兵嘿嘿一笑：“为了拯救地球，这个理由够不够？”

    空降兵少校火了：“44号！”

    侦察兵说：“叫我海狼就行了，在老部队，他们都是这样叫的。”

    空降兵少校咬着牙说：“海鼠，我警告你，少拿小爷开涮，不然我削你！别以为当侦察兵很了不起，小爷在第十五空降军的时候也是侦察兵，空降侦察连，侦察兵中的侦察兵！”

    海狼说：“得了吧，就算你是侦察兵，撑死也就是技术保障部队的，真正的侦察兵有哪个像你这样细皮嫩rou的？”

    空降兵少校捏紧拳头想揍人，结果发现自己的手指似乎抽筋了，动一下都疼得慌……累惨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接着，一条水龙喷向天空，化作大雨倾泄而下，浇熄了他的怒火。教官叫：“傻鸟们，休息时间结束了！都站起来洗一洗，然后开始今天的训练吧！”

    空降兵少校这下连怒火都没了，只剩下一缕缕的烟：“你妈的，玩死人不偿命呀！”顾不得斯文了，把那个没有吃掉的馒头玩命的往嘴里猛塞。像他这样的家伙还真不少，一个个被噎得两眼发白，随时可能断气的样子。高压水龙像机枪扫射般扫过来，将他们冲得东倒西歪，连眼睛都睁不开，紧接着，枪声响了，成排的子弹倾泄进烂泥塘里炸起一排排污浊的水柱，助理教官的怒吼震撼着每个人的耳膜：“一分钟之内通通给我滚上来，否则他就得死！”

    一道气浪划过，伏兵的肩膀火辣辣的痛，摸手一摸，一手都是血。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狂叫：“是实弹！大家小心，是实弹！”话音未落，几枚木柄手榴弹扔进泥塘里，轰轰轰炸得整个泥塘开了锅似的，泥水瓢泼而下，弹片呼啸飞溅，不少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发出尖叫，两腿发软，怎么爬都爬不上去。也是，本来塘坝就够高够泥泞的了，再加上高压水龙的喷射和内心的恐惧，能爬上去才叫怪事！

    教官对一个劲往里面扔手榴弹的助理教官说：“当心点，别真的弄出人命来。”

    助理教官嘿嘿一笑：“放心吧，都是往没人的地方扔的。”说着，又两枚嗤嗤冒烟的手榴弹扔了下去。

    当这群泥猴子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歪歪斜斜的列好队后，教官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们，说：“士兵们，恭喜你们，你们已经成为本基地成立以来首支被敌人火力急袭全歼的部队！为了祝贺你们创下了这个纪录，我决定带你们来一次非常刺激的四十公里山地行军……全体都有，马上去领取配重，三分钟内出发！”

    有了昨天的教训，大家都学乖了，知道跟这群恶魔讨价还价只会为自己带来更加可怕的灾难，他们沉默的服从命令，领到配重后出发。

    配重并没有因为他们的体力严重消耗而削减，相反，还加大了，整整三十公斤。哪怕是在平时背着它走四十公里山路都够呛，现在又冷又饿又累，就更不用说了，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命令一下，刀山火海也得往前冲，这是军队！

    教官大人开着山地摩托在前面带路，一大群泥猴子背着三十公斤重的配重，拎着枪带断了的步枪跟在后面跑得几乎断气。一辆全地形越野车就跟在后面，上面架着一挺高平两用重机枪，助理教官歪咬着一根牙签，看哪个不顺眼就一梭子扫过去，打得他们脚跟下泥浪翻滚：“快点快点，你这个蠢货，再不快点老子一枪将你打成两截！”最倒霉的一个兵实在受不了了，扶着一棵树弯下腰在那里猛吐，结果一枚咝咝冒烟的手榴弹扔了过来，吓得他狂叫一声，撒腿飞跑！助理教官在后面狂笑：“还是挺有潜力的嘛！以后都不得低于这个成绩，不然手榴弹伺候！”那个兵恨得直咬牙，以为自己被耍了，跑出一百米后一回头，轰！一团火光炸开，泥土草叶乱飞，用事实向他证明，助理教官扔过来的都是真家伙，只不过延时长了一点，足有十六秒，要是刚才他跑慢一点，铁定是没命了！

    跑在前面的也不好受，该死的教官，专挑最崎岖最泥泞的道路走，每个士兵的脚底都火辣辣的痛，几乎站都站不直了。昨天他们的脚底就磨出了很多血泡，现在全磨烂了，脚底血rou模糊，每走一步都疼得直哆嗦，更别提还背着三十公斤的负重了。昨天没能吃上饭的萧剑扬体力严重不支，慢慢的落在了最后，高平两用重机枪追着他扫，他挣扎着往前跑，跑出一段又摔倒在地，喉咙又腥又甜，胸口闷得几乎要爆炸开来，他已经被逼到极限了。助理教官的怒吼在耳边回荡，但他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顾着喘气，一口气根本就不够用，肺叶干巴巴的一点水份都没有，连汗都不流了。

    救护车开了过来，林鸥跳下车，冲他喊：“还行不行？不行的话就放弃，上救护车！”

    萧剑扬声音沙哑：“不上！”

    林鸥叫：“再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

    萧剑扬说：“死我也要死在终点！”

    迎着他那倔强的、近乎疯狂的眼神，林鸥怔住了。这哪里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眼神啊，分明就是一头已经陷入疯狂的野兽！见萧剑扬又要爬起来，她不动声色的伸手一带，将他带倒，装作给他量脉博，右手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支小小的注射器，飞快的将一管葡萄糖注入他的静脉，压低声音说：“穿出山林后会有一条大河，河边有一片开阔地，那里有很多野生的指天椒，记得摘几个，会派上用场的……”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发出怒吼：“不愿意上救护车的就站起来往前跑，别躺在这里装死！”

    萧剑扬说：“明白，教官！”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前跑。也许是那一支葡萄糖发挥了作用，他近乎崩溃的身体又挤出了几分力气，速度慢慢的提了起来，超越了两名同样落在后面的士兵。看着他越跑越远，林鸥微微吁出一口气，转身走向救护车。

    助理教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你违规了。”

    林鸥说：“他才十八岁，又是我亲自带进基地来的，我不希望这个月六个死亡名额用到他的身上。”

    助理教官说：“你又能帮他几次呢？接下来的训练越来越残酷，而等他们完成了所有训练，正式加入我们部队，等待他们的命运将更加残酷，你能帮他一辈子啊？”

    林鸥有些迷茫，低声说：“别告诉我哥……”

    助理教官说：“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费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穿出了迷宫般的丛林，一片可爱的开阔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而与这片可爱的开阔地一起出现的，是一条五十米宽的大河。兵们发出低低的欢呼，河水挡住了去路，这次山地强行军应该结束了吧？再说了，他们跑的都不止四十公里了。有了林鸥的提醒，萧剑扬可不敢高估教官的节cao，他的目光飞快的在草丛间扫视，果然看到一些只比米粒大一点点的指天椒点缀在草丛间，都熟透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捋了一把装进口袋里，虽然不明白林鸥的用意，但是他相信她不会害他的，再说了，就算没有派上用场，用这些指天椒下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教官大人没有留意到萧剑扬，他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已经累得站不直腰了的士兵们，以狼外婆诱惑小红帽般甜美的声音问：“累不累？”

    没有人回答，也用不着回答，那抖得跟筛糠一样的双腿就是最好的回答：我们都快累死了！

    教官大人颇为意外的说：“看样子你们不累哦，那就好。我说，你们跑了这么远，肯定很热了吧？”

    这次大家学乖了，齐声叫：“是，教官！”

    教官说：“那好，给你们洗个凉水澡！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十分钟之内必须渡过这条河！”

    兵们：“……”

    教官抬眼望天，嘴唇微撅，完全拿兵们那恨不得将他煎皮拆骨的愤怒目光当空气，懒洋洋的说：“提醒你们一下，这条河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哪怕是正午，水温也没有超过十五度，而你们这帮蠢货在山上耽搁得太久了，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水温又下降了三度，以你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不能在十分钟内上岸，你们家人基本上可以帮你们准备后事了。当然，也有好消息————”

    愤怒的士兵们一听有好消息，都竖起了耳朵。这个恶魔的好消息不见得比坏消息强多少，但好歹也比坏消息强吧？

    “好消息就是，这条河最深的地方也不过四米，以各位精英过人的身手，难不住你们吧？而且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在河里光受冷的，肯定会用机枪和迫击炮和你们互动，让你们活动起来，不至于冷死。”教官面带微笑，只是这微笑在大家看来却比恶魔的咆哮还要恐怖，“最后再说句废话，我们的机枪和迫击炮用的全是实弹，千万不要抱任何侥幸心理！”

    兵们心里有一百万头草泥马以六倍音速咆哮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