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权力倾轧
12 凌渊端端正正地坐在牢房中,他被关已经有十天了。 裴广兴和周瑾年不敢动他,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多次了。 周瑾年年轻气盛,往牢房外面一站,问道,“凌世子,这牢房,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不是我打算坐多久,而是朝廷打算让我这里坐多久,”凌渊笑的非常无奈,随意回道,“两位将我关了这么久,不审问,不作为,我还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周瑾年在外面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 凌渊依旧笑着,即使在狱中十多天,也不曾有半点狼狈,风华依旧,公子如玉。 看凌渊笑的那模样,周瑾年简直想丢了什么文人的体面,抄起鞋底抽在凌渊那张笑脸上,把他狠狠地揍上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那要看凌世子什么时间认罪了。”周瑾年咬牙切齿道。 “认,”凌渊将额前一缕长发抚到耳后,“贩卖私盐,收买官员,掌控漕运,不敬皇室,蛊惑人心......但凡大人说出来,渊都认。” 周瑾年只觉得一口血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江南这个案子,看似他们将明家和凌渊关了进去。 实际上,他们失的是江南民心,案子已经拖沓了一个多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凌渊,他就是江南最大的罪人,这都是事实。 可就算他们把所有的证据都摆在江南百姓面前,他们就是不信。 百姓总是这么实在,谁对他们好,他们会加倍地还回去。 凌渊这些年在江南费心费力,花了无数银子,尤其是前年汸水水患,明家半数多的家产都耗在汸水上,汸水两岸的百姓都受过他们的帮助,在这个时候关着明家人和凌渊......朝廷简直就是疯了。 周瑾年脸色发黑,道,“乱臣贼子!” “周大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觉得这话有道理吗?”凌渊忽然起身,站在周瑾年对面,他比周瑾年要高出半头,气势凛然。 “自然,千古之理。”周瑾年说着,有些心虚。 “可是周大人,”凌渊沉声道,“我不想死,就因为他生来是皇族,凌渊便要死吗?为什么,凌渊何错之有。” 他说的沉重,面上却没有半点变化。 周瑾年心怯,回道,“礼法所至......” “礼法就是要皇室看不惯的人去死吗?”凌渊目光灼灼。 “我知道周大人你嫉恶如仇,痛恨我和唐麒这些祸乱朝纲,不敬皇族,破坏百姓安康的人,”凌渊接着道,“周大人想要清平盛世,朝政平顺,想要实现千年以来所有士人的愿望,可是可能吗,周大人,你所在的朝廷,你已经看清了吧。” 周瑾年被说中心事,猛的打了一个哆嗦,说起来,他自从科举之后,没有给百姓带来一点好处,全部的心思都花在皇室和两个王府的倾轧之中。 凌渊看着周瑾年,“可惜周大人这么好的本事了,能将我的案子查的这么清楚,这么详细,说实话,我这些年都不知道自己手里有多少人,有劳周大人给我梳理一番。” 周瑾年又气又恨,可是说不出话。 “你该庆幸没有遇上唐麒,”凌渊道,“她那个人,可是好手段,就凭你那篇锦绣文章,她绝对能将你好好磋磨一番。” “若是唐王府交出兵权,若是你凌王府不在江南纠缠,天下岂会不太平,洛云岂会风雨飘摇。”周瑾年又道。 凌渊不以为意,笑道,“何必自欺欺人呢,唐王府手握兵权,已经死的只剩下那个野丫头了,不知道皇帝还想怎么样,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而已,我听说周大人的夫人不过也是二十出头而已,是吗?” 周瑾年垂眸不语,随即离开。 凌渊重新坐了回去,看着周瑾年的背影,凌渊心中冷笑,这样的士人,本事是有,但是有本事的人都是有气性的,他们坚持着自己心中的底线,当底线不断被碰触的时候,他们就会陷入痛苦和挣扎。 周瑾年还太年轻了,他对朝廷充满希望,但是朝廷让他失望了。 失望之后,会绝望。大部分人绝望之后,会重新看待官场,要不坚持到底,要不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他们总会脱胎换骨,但是周瑾年还太年轻啊。 凌渊靠在冰冷的墙上,他和唐麒,都不想死,所以必须有其他人去死。 凌修夫妇二人坐在汸水边的一间客栈中,看着帝都来信,明嫦南道,“唐家小丫头倒是手快,把牌匾都烧了。” “她倒是没舍得把宅子烧了。”凌修笑道。 “你还笑,渊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明嫦南道。 凌修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安静,同时往外面瞥了一眼。 明嫦南安静下来,只听外面有人道,“这朝廷是要干什么,咱们江南九郡好好的,怎么就把明家和凌公子给抓进去了,这日子是要乱吗!” “当年太祖皇帝立朝,曾言三家共治,保洛云绵延不绝,而今凌王府大印已碎,唐王府牌匾成灰,只留一个女子,逼迫至此,天下岂会不乱。” “你可小声点!”另一人道,“这话岂是能乱说的吗,凌公子而今含冤在狱,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他可就被刑部那位和那个钦差再冤成犯上作乱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咱们这位为江南做了什么了,就要逼死咱们江南的大恩人......我可还听说了,唐王府那位郡主,之所以刚过年就走,那也是上面那位要......”他说着,把手横在脖子上,示意杀人灭口。 “这个我知道,”另一人凑上来,“唐王府这位郡主堪称天下第一美人,可惜被下了断子药,怕是不能生育喽,唐王府要绝后了。” “绝后,谁这么狠辣,小姑娘而已!” ...... 外面议论纷纷,好似是没有一个说凌家那位贵公子有错的。 “渊儿这孩子,收买人心倒是好本事。”凌修道。 “渊儿本来就是冤枉的。” “他不是,不过也没什么,这江山,迟早是他们的。”凌修看着外面浩浩荡荡的汸水,不再说话。 裴广兴身为吏部侍郎多年,深谙各种内幕,还算十分冷静,但是局面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了。 江南百姓的呼声几乎是一边倒,连讨饭的乞丐都念着凌渊和明家的好,他再有本事,又能怎么样。
裴广兴郁郁难安,正好看见周瑾年走进来,道,“怎么了?” “周大人,我们这是为国为民吗,为何我们辛辛苦苦,查清凌王府的案子,百姓却这样不满,说我们冤枉了凌渊。”周瑾年苦闷道。 裴广兴拍怕他的肩膀,道,“自然是为了江山社稷,你不要太过抑郁,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这江山社稷前,还有一个楚字。” 周瑾年点了点头,楚家的江山社稷啊。 裴广兴又道,“回去休息吧。” 周瑾年起身回去,他觉得有些累了。 江南必定要乱,大乱,只看皇帝有什么手段了,也看凌渊如何应对。 随后江南的情况愈演愈烈,百姓对朝廷更加不满。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筹备联名上书给皇帝,要求放了凌渊,这已经不是审案这么简单了。 五月出头,江南的雨季又要到了。 皇帝在宫中也被逼得头疼欲裂,宋皇后认认真真地抚养着儿子,对前朝正事一概不问。 楚胤已经快六个月了,小孩子生的乖巧,不哭不闹,楚徇奕很疼爱他。 皇帝抱着儿子,道,“我看这小子越发壮实了。” 宋觅晴笑了笑,道,“胤儿很乖。” “我看他长的像朕,”皇帝放松下来,逗得儿子咯咯地笑,“和晴儿你也像。” 宋皇后接过儿子,道,“陛下歇会儿吧,累了一天了。” 皇帝靠在床榻上,十分随意,他只有在发妻和儿子面前才这样随意。 “陛下,娘娘,”侍女进来,道,“琏妃娘娘那里来人了。” 宋皇后面色如常,一边哄儿子一边看着皇帝,道,“陛下,您过去吗?” 皇帝想起那女人就觉得头疼,道,“说朕已经歇下了,今日不过去。” 他总算是想起唐麒的话,凭女人稳定朝局,实在是一件蠢事。当然,纵使重用石家,他也不会让琏妃一个女人左右他的。 皇帝招手让皇后过来,将她和儿子拥在怀里,道,“晴儿别担心,石家倒是不错,只是这女儿教的不太好,你无须顾忌什么,错了便罚,朕还不至于被一个女人威胁。” 宋觅晴靠在皇帝怀里,道,“陛下,晴儿知道,琏妃也就是任性点罢了,臣妾照顾胤儿,哪有空跟她一般见识,陛下也放心,后宫之事,臣妾不会失了分寸,陛下是臣妾的夫君,也是天下的君主,臣妾从嫁给陛下那一天就知道。” 楚胤已经在二人的怀里睡着,宋皇后将儿子交给奶娘,服侍皇帝睡下。 至于琏妃那里,她还真懒得和她折腾,还是亏了唐麒,她没把心交出去,她好好地养儿子就行了,绝不多事,也绝不让自己和儿子受委屈。 皇帝躺在床上,多日来被西秦和江南折磨已久,他终于在宋皇后睡了一个好觉,什么都不用担心。 第二日,皇帝下诏江南,一来安抚百姓,二则打算彻底了结江南一案。 恰好,他也收到了西秦的请罪折子,唐麒亲手写的。还有迟到的宁国消息,宁国已乱,淳月长公主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