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他花费了几年世间看着她能平稳前行，得到的却是这么一句问话。

    宋衍衡脸上的愤怒在一瞬间变成落魄和死寂。他看了宋年初好久，他想开口问她，难道他从来都不算是有资格关心她的人吗？

    所有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宋衍衡清浅明亮的脸上，光明一寸寸熄灭，如同繁华夜市上灯光次第暗去。宋衍衡什么也没说，慢慢转过身离开。宋年初看到了他最后的表情，那是重创之后的平静死寂。

    宋年初后悔了，后悔说出那么一段伤人的话。在宋衍衡脸色刹那间灰败的那刻后悔了，在宋衍衡转身的时候后悔了，在宋衍衡一步步离开的时候后悔了。

    宋衍衡对她那么好，她知道这么说伤了宋衍衡，很深很深的，不可原谅的伤害了宋衍衡。宋年初突然觉得害怕，觉得世界一片黑暗了。她看着宋衍衡离开的背影，她知道他这次离开了，他们之间过去的种种就死了。她和宋衍衡，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宋衍衡这次走了，就是真的走了。

    宋衍衡往前走，每走一步，那些关于宋年初的往事就在身后破碎。那个不期而遇出现的小姑娘，本性柔软善良，却硬生生装成坚强随性的模样，表面笑的无知无畏，内心却满是眼泪的艰难活着的小姑娘，他是真的，不想放开手。

    宋衍衡突然转过身，大步返回走到床边，一把将宋年初紧紧搂在怀里。

    他的动作突然而意外，宋年初惊得忘了呼吸。宋衍衡抱得很用力，想将宋年初融入血rou一般。

    宋年初世界一片空白之际，听见宋衍衡低沉而清晰的说了一句话。他说，宋年初，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不愿意离开你。争吵也罢、误解也罢，我都不愿意离开。

    宋年初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宋年初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争吵，每个人都在刺伤了她之后掉头离开，不管她鲜血淋漓的伤口有多疼、有多惨。她也经历了太多辗转，她奶奶家、她各路亲戚家、宋家，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现在，她终于等到一个人，在鲜血淋漓的争吵之后紧紧抱住她对她说，我不愿意离开你。

    终于有一个人愿意，长驻她身边。

    这个人，在背着宋年初行走在风雪欺凌的寒夜时对她说，他不会再背另一个人。在宋年初失去最亲近的亲人时，让她靠在他怀里随意哭泣，告诉她，她还有他在。在宋年初对他恶言相向、气得他摔门而出后，转而抱住她说不愿意离开。

    宋年初愿意深爱这一个人，愿意把余生的温暖和情谊都双手奉给这个人。如果这个人不是宋衍衡的话。

    可这个人偏偏是宋衍衡。

    宋年初悲伤的想，如果这个人他不是宋衍衡，如果这个人他身边没有一个两年多都放不下的初恋，如果这个人他不是她的哥哥，多好。

    可惜呢，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宋年初有太多的话不敢说，只能选择躲藏。她轻轻抹掉脸上的眼泪，故意用一种清亮明快的声音掩饰自己的情绪，生怕宋衍衡感觉出端倪。“宋衍衡，原来你是个妹控。”话声里还带着小女孩儿家特有的娇软的得意，似乎宋年初此刻想的，不过是以后要利用这一点好好要挟宋衍衡。

    宋衍衡淡淡笑了下，清浅的眸子里透着一丝无奈。他和宋年初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像光线的折射一般，他所有的感情抵达宋年初那里后，都改变了最初的方向。

    宋衍衡放开宋年初，所有的情绪都掩在了他清水般的气息后。宋衍衡将熬得浓稠的白粥端给宋年初，舀了一勺粥递到宋年初面前。粥里还放了山药和枸杞，雪白里一点鲜红，分外好看。宋年初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捧过小瓷碗吃的香甜。

    暖洋洋的日光洒在宋年初瘦削的身上，她漆黑的头发在光线里变成暖黄。大约小姑娘吃的高兴了，抬头逆着光冲宋衍衡灿烂一笑。笑颜融在她身后那片耀眼的阳光里，看不真切，却恍如万丈光芒照进宋衍衡眼里。

    宋衍衡晃了下神，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静静的站在那里看宋年初吃了半碗粥。四周安静祥和，他觉得现在的情景像极了宋年初曾经发过动态的那句话：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宋年初这一病，宋衍衡荣升成为看护。宋年初在床上输水，宋衍衡在厨房里做饭。宋衍衡从小到大虽然不是衣来伸手、但也是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会做的种类就那么几种：煮粥、蒸米、下泡面。荷包蛋他都煎不好。

    不过宋大少爷动手能力极强，宋年初报了想吃的菜，教了cao作的方法，宋衍衡站在床头，手里拿着纸笔认真记下。

    按照宋年初提供的菜谱，宋大少爷很成功的从厨房端了两盘菜出来。香味飘了满屋子。

    医生去给宋年初拔针头，真心的冲着宋年初夸宋衍衡：“小姑娘真有福气，有个会做饭的男朋友。这一点廖先生都赶不上啊。”这个医生是廖纪川家的私人医生，对廖纪川和江云霏的家务事了解的比宋年初还要清楚。

    宋年初放在床上的手一抖。所有不知道内情的人都会把宋衍衡当成她的男朋友，可偏偏他不是。

    针头在宋年初白皙细嫩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血珠慢慢渗了出来，医生有些慌张。宋年初不以为意的扯了一张纸按住伤口，对医生说：“没事儿，就是划了一下，都感觉不到疼。”

    真正有钱人家出来的，涵养都不会差到哪去。私人医生明白这个道理，道了声歉，又拿出一个创可贴在宋年初伤口上贴了。嘱咐了两句，私人医生就收拾东西走了。

    水果粥的清甜味散了满屋子。宋年初饿了，披了件外套来到餐厅。桌子上摆了两盘刚端上来的菜，宋年初也顾不得烫，用湿巾擦了擦手，翘着修长的手指捏了块香菇，悲哀的发现她尝不出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