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你不该死在此地
大雨仍未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面上的积水也愈来愈深,今川治部大辅义元的一颗心也渐渐变得冰凉。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厮杀了许久,他的部下们却还未率军前来。 而他自身率领的精锐旗本,亦未能在短时间内寻找到织田信长的踪迹。 他的判断,失误了。 他已经看到织田家的骑马队冲进了阵中,将今川家无组织的足轻们杀得一片仓皇。 自己也将很快被织田家的人找到——比自己找到织田信长更早地被发现。 被发现的时候,即是自己的末日。 今川义元叹了口气,低头抚摸着佩刀的刀柄。 宗三左文字的乃是良匠精工打造,为了配合他高人一等的个头,这把刀的刀身自然也比寻常的要长了三寸之多。 刀柄出曾经琢有精致的底纹,在他多年的使用之后,这些花纹的棱角已经被稍稍磨平,显出滑腻而富光泽的底色。 “若是我在今日战死,今川家的基业,氏真还守得住吗?” 今川义元的心头忽然浮现出这个疑问。 “松平元信那个小子,在自己的面前当然是表现得相当规矩,但若是面对氏真……似乎元信与阿鹤成婚的时候,曾与氏真有过龃龉。” “不……还是不要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了,有老师在,元信是翻不出浪花来的。” 今川义元已经隐隐预感到了今日的结局,因此在不知不觉中盘算起后事,却是始料未及。 但不论松平元信和他麾下的三河豪族是否忠诚,都不可能做出叛逆的举动。 只因有雪斋。 只因他今川义元的老师、太原崇孚雪斋,此刻正以身体抱恙为由,坐镇骏府,遥控骏远三三国。 也未有雪斋坐镇后放,义元方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出征。 未几,已是有织田家的士兵冲到了身前。 “嘿!这个就是今川义元吗?” 这名黑衣的武士看起来不到20岁,虽然身材并不强壮,但神色机警,看起来颇为难缠。 今川义元身旁的护卫皆被冲散,他本人亦不慌不忙地将腰间的宗三左文字解下,连鞘杵在地上,抬起高傲的头颅,并未对那名织田家的武士正眼相看。 “别废话了!这个家伙被团团簇拥着,不是今川还能是谁!” “我服部小平太忠次,今日要来斩你今川!” 小平头端起素枪,如毒蛇般刺出! 义元眉头微皱,握住刀鞘将长枪隔开,蓦地太刀出鞘,在拔刀的瞬间,将小平太的膝盖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哇!痛啊!” 小平太痛呼一声,从义元细长的双目中觉察到他浓重的杀意。 啊!不愧是人称东海道第一的武士,果然武艺非凡啊。 小平太如此想着,右膝一屈,想要躲开义元的攻击。 义元亦本是想要乘胜追击,但蓦地觉察到有一丝不安,连忙回身格挡。 叮地声响,义元和另一名织田家武士太刀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名武士,正是方才提醒服部小平太的那人,他的年岁较小平太为长,下巴上留着参差不齐的胡茬,而他那如猎豹般审视猎物的目光、双手虎口位置的老茧,还有毫无破绽的持剑姿势,无不证明着他是个剑道高手。 “在下毛利良胜,特来取你性命!” “要战便战,何须多言!” 今川义元冷冷地开了口,相对于服部小平太,他竟难得地回答了毛利良胜,可见对其武艺的认可。 “得罪了!” 话音未落,刀光闪起,两人的身影来回交错,太刀翻起挥动时的片片刀光,竟将雨幕也分割开来,甩出一蓬蓬的水花。 两人似乎是棋逢对手、难分胜负? 腿上的伤口仍然火辣辣地疼,小平太本是地痞流氓出身,当然对于义元和良胜之间的“武士礼仪”不屑一顾,他再次端起素枪,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时机,等候着偷袭的机会。 义元与良胜之间的拼斗似乎无法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斗了一阵,两人同时停止动作,退了两步。 小平太眼前一亮,就是现在!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刺出长枪,取的不是他处,正是今川义元的后心。 义元本是凝神戒备,等候着毛利良胜的动作,却不想身后又有人偷袭。 若是他回身格挡,毛利良胜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向他发起连绵的进攻,但若是他不予理会,直接跳开,那杆枪的攻击当然会落空,但腹部小平太就像是烦人的苍蝇,会一直干扰他的行动。
电光火石间,义元已有了决断,他猛地转过身来,长刀如虹的一记劈斩,迎着服部小平太的长枪毁了过去! 与此同时,毛利良胜亦如猛兽扑食般一剑刺来! 义元选择了劈开小平太的素枪,便无法再抵挡这一剑,纵然是他小心地避开要害,也必然为其所伤。 服部小平太抓住的这个机会,并非是他自己偷袭今川义元的机会,而是给毛利良胜创造出的、刺伤义元的机会。 咔地一声,义元的刀早一步劈中了小平太的素枪,将素枪的铁质枪头从枪杆上劈断,而他的身后…… 佐佐成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早已抽出了太刀,向身前的今川义元一刀斩下! 某个瞬间里,服部小平太甚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相信,在自己和毛利良胜、佐佐成政三人的夹击之下,今川义元这次插翅也难逃,非得殒命此地不可。 但佐佐成政刀落下的那一刻,场中情势又变。 原来佐佐成政的那一刀,劈的并非是义元,而是毛利良胜的一刺! 叮地一声,毛利良胜只觉剑上的力度大的惊人,连他的手臂都震得有些发麻,当然无法再保持方向,被远远荡开。 佐佐成政虎口迸血,迅疾地来到义元的身后,与他背靠背地站立。 服部小平太气急败坏地道: “佐佐成政,你干什么!” 成政微微抬起头颅,傲慢地道: “我要干什么,你也配知道?” 毛利良胜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带着些劝谏意味地道: “佐佐君,不要以一人之所为,坏佐佐家一门之忠烈啊。” 诶? 佐佐成政愣了一下才明白毛利良胜的意思,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以一人之所为,坏一门之忠烈?真是太好笑了!世上怎会有如此可笑的事情!” 他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笑声渐渐变得狰狞可怖,笑到连眼泪都汹涌而出,顺着滂沱大雨冲刷在脸上。 站在成政背后的今川义元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该死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