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别离（上）

    6月22日，夏至。

    早上5点11分，谷雨洁晃晃悠悠地进入1号线地铁，目的地是5站以后的草泽园站。

    她环视周遭，地铁内尚空着一多半，看来真的很早，她终于开始坚持不住，一屁股坐下，挎在右肩膀的背包滑落，她打了个饱嗝，很粗暴的一把将背包扯到前面，拉开拉链，取出一只塑料袋，袋里有听斜倒的啤酒罐，还是听500毫升的青岛啤酒——将近一半都倾泻在袋里。

    她竟然毫不在乎的微微敞开袋口，袋角抿进嘴里，缓缓的将袋内啤酒一点点倒进嘴里，苦涩的尚且带着丝丝凉气的啤酒就这样一点点的进入嘴里，顺着喉咙缓缓的吞咽。

    过了一会，她觉得胃里很胀，将袋子紧紧地抓着，只省不多的一点液体。她觉得视线已开始有些模糊，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睡着，微微摇晃着脑袋，目光扫到一对情侣，感觉应该很年轻吧，好像和自己的年龄也差不多，紧紧地偎依在一起，女孩轻轻咬着男孩耳垂，男孩轻笑，女孩更放肆的用小舌轻轻舔着……

    一瞬间，谷雨洁觉得胃里有点恶心，不知是酒精刺激还是那对小情侣的亲昵……她仍然下意识的将袋口扎上，然后毫不顾忌的顺手丢到座椅下。

    坐在不远处正和男孩亲昵的女孩似乎很慵懒的伸下懒腰，小声嘀咕了什么，然后缓缓起身，径直来到谷雨洁面前，微微猫腰，一根手指似乎不经意的划过谷雨洁左臂，谷雨洁瞬间痛得失声叫出声，左臂火辣、炽热，微微鼓起包，肌rou下似乎有什么正在移动——然而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谷雨洁刚刚感觉清醒，痛感便已消失，眨眨眼，好像只不过做个短暂的噩梦。

    那个女孩露出清风细雨般温润的笑容，微微露出的两排牙齿闪着白皙的光，显得那样美好。谷雨洁不由呆住，类似笑容仿佛在哪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摇摇头，有些口齿不清的开口：“不要紧。”然后很大度的摆摆手。

    那个女孩却进一步将嘴唇贴在谷雨洁耳畔，仿佛在和多年的好友说着悄悄话：“你是叫谷雨洁吗？你还记得谷另飞吗？他曾经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不待回答，就已经含笑离去，茉莉花香的体香被她嗅入，五脏六腑都仿佛荡涤着花香，醉意清醒了大半。她眨眨眼，下意识起身，然而地铁适时停下，那对小情侣已经手拉手离去。她赶到最近车门，已经缓缓关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她）们离去。

    她轻扣下车门，觉得一阵空虚的恍惚袭来，“谷另飞”——是谁呢？真的在哪听过吗？是我熟悉的人吗？等等，我为什么感觉有些心痛？为什么感觉如此空虚？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酗酒，每天都要灌些啤酒才安心？

    忍不住干呕中打几下饱嗝，轻拍几下胃部，苦涩的笑容爬满嘴角。

    地铁开始报站：“草泽园站即将到站，请下站人员……”面对依然空着大半的车厢，谷雨洁忽然冒出一股淡淡的不舍，应该都是错觉吧？我不认识那个叫——谷另飞的人啊？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那个同自己咬耳朵的女孩大概是恶作剧吧？一定是的。

    面对敞开的车门，她大踏步的走出，顺着路标向站口走去。越走越快，不敢稍加停留。

    沐浴在炫目的阳光下，真的好刺眼！

    肩膀被轻拍一下，不用看也知道，那种嬉笑只有顾晓蔓才会拥有。

    适应一会，她的目光才望向顾晓蔓。顾晓蔓眼神略显诧异，犹豫片刻，轻声问：“雨洁，你怎么哭了？”哭了？谷雨洁完全没有意识到，眼角的泪痕是如此刺眼，无法遮掩。

    谷雨洁的肩膀轻轻抖动几下，低沉着嗓音：“孟老师去了，你难道一点不伤感。”一想到竟然因为糖尿病离世的昔日班主任，顾晓蔓也不由得撅起嘴，眼泪婆娑。

    谷雨洁心中暗暗忏悔，“对不起，孟老师，您的离世，我同样伤悲，但——我都说不清的事，又怎么能对晓蔓说？”

    一想到孟老师，谷雨洁的脑海中清晰映射出躺在病榻上的孟老师，眼中竟然没有多少不舍，更没有不安……更多的是平静，最后的笑容更是仿佛带着谜样，那种出了某道习题，同学们却无法回答时常常流露出的笑容。不可思议的谜之笑容。

    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孟老师多好的老师啊？还在自习课上教同学们唱歌甚至交谊舞呢——可惜，还不到60岁就早早的离世，看起来也不胖啊，甚至还有些苗条，怎么就会得严重的糖尿病，无法医治呢？！

    一念至此，谷雨洁终于开始忍不住泪眼婆娑，暂时抛开了那个根本不知是谁的谷另飞。那对不知来历的小情侣也在脑海中慢慢的模糊，今天是来和孟老师最终告别的啊！

    两个女孩手拉手，向学校大巴走去。还有大约40来分钟才能到殡仪馆呢，在车上睡会吧，谷雨洁这样想着。

    靠在椅背，微微闭眼，脑海中竟然又浮现出孟老师的谜之笑容。她微微侧头，甭胡思乱想了。

    大巴开始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