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齿痕
“是谁跟额娘说的?”晨夕阁里,夕颜神色淡然地问跟前的两个丫头。 刚才老福晋特地过来看她,言语之间除了伤感没能出世的孩子,又特地提起昨晚训斥黎轩的事,直保证说他这段时间不会再来扰她,让她只管安心静养,往后若是黎轩再敢欺负她,自己一定为她做主云云。想也知道……他们的事情额娘已经知晓。 “是老福晋身边的云嬷嬷过来,正碰到奴婢给您上药,追问起来,奴婢才,才……”春雪小声答道。 “谁要你们多事了?”夕颜轻轻蹙眉,“就算旁人问起来,你就不会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么?” “别的还可以说是撞的,可……可是在那个地方……又是那么明显的牙印子,怎么也圆不过去的……”春雪哽咽。 夕颜神色一暗,不由苦笑:她几乎都忘了。那天大约是因为小腹实在疼得太厉害,居然连黎轩在她左胸上重重咬了一口都没有觉察。如今伤口虽然干涸,看着却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格格,一切都是奴婢的不是,您怎么责罚奴婢都使的,可您千万别生气。您现在……”春雪强忍泪意跪在她跟前,“可经不得啊!” “我不是气你们,”夕颜摇摇头,无力地伸手示意她起来,“只是我如今已经这样了,又何必再让额娘伤心?” “格格,”夏霜难过地说。“奴婢觉着老福晋知道这事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以后王爷再不敢……不敢那么欺负你了。” “他并没有欺负我。”夕颜木然地笑了笑,缓缓说道,“是我自己下贱。不怪别人。” “格格……” “你们以后不必给我上药了。”她轻轻地打断。“就这样吧。” “可是,”春雪着急说道,“您的皮肤本来就比寻常人娇嫩些,平日里要是磕着碰着了,都要过好些日子才能好,这次又……伤成这样,再不用药,怕是会留疤的。” “对啊,”夏霜也忙说道,“格格身子生得那么好看,要是上面有个……不是太可惜了么?” “好不好看……”她转过头,目光清澈却茫然,只怔怔问道:“有什么要紧?” “可是王……”春雪忙扯扯夏霜,怕她又说错话惹夕颜伤心,夏霜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了嘴。 “王爷?他会不喜欢么?”夕颜像是如梦方醒,自言自语道,“哦,对,他会不喜欢的。不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喜欢的。” “格格……”春雪眼眶一红。“您别这样说。” “是他亲口说的……”夕颜波澜不惊地看着她,竟笑了笑,“他说他只是看我可怜,逗我玩玩的。对……他就是这么说的。” “格格……都怪奴婢不好。”春雪哭道,“若当初不是奴婢劝您,您也不会……” “不怪你。”夕颜呆呆地说,“这样很好。能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看我,我……很欢喜。以后……我再也不用去猜他心意,讨他喜欢了……这样也好,很好。” 春雪听了只是默然垂泪,夏霜却沉不住气了,愤愤地说,“格格,您别难过,王爷若再对您不好,大不了咱们回家就是了。老爷夫人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您被人欺负。” “傻丫头,”夕颜不由苦笑,“回不去了啊……不管是生是死,我都回不去了。” “可是……” “本来是说上药的事,”春雪忙拉住夏霜,强颜欢笑道,“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奴婢听格格的,格格说不上就不上吧。王爷若是不高兴,因此疏远了格格,岂不更好?咱们还不稀罕他呢,是不是?” “就是就是。”夏霜连忙附和。 两人见夕颜神色不对,也不敢再说别的,只得哄着她把药喝了,又安慰着她睡下。 “……真的不用药了?”夏霜扯扯春雪的袖子,小声问道。 “嗯。”春雪点点头。“格格既然说不用,那就这么招吧。” “王爷太坏了。”夏霜红着眼眶道,“怎么还咬人啊?他又不是狗……” “怎么不是狗,”春雪恨恨道,“分明是条恶狗!”
夏霜缩缩脖子,“我还真没听你说过这样的狠话。” “我真后悔……”春雪低声哽咽,“要不是我先前劝格格主动一点,讨得王爷欢心……现在格格也不会被他害成这样。早知如此,真还不如就一直离他远远的。” “咱们往后保护好格格,再不能让他欺负了!” “嗯。”夏霜郑重地点点头。 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格格就只有她们能护着了! ……………………………………………… 夕颜每晚都睡得不安稳,噩梦连连不说,醒来以后精神更差,整日不哭不闹,只是发呆。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人不但没胖,反倒越发瘦了。可她从没为孩子的事流过一滴眼泪,说过一句难过的话,每天只是呆呆傻傻,从日出到日落,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因为老福晋不准黎轩来探望,他也不敢违背,每次只能从太医或是宁若处得知夕颜的消息。这段时间,他想了许多。说起来,这已经不是他失去的第一个孩子。只是从前宁若怀的那个,待他知道时,已经没了。况且当时情况特殊,他的惊慌内疚,远远多过心痛难过。可是如今,他的心,却是切切实实的疼了。这是他跟夕颜的孩子,是他一直盼着的孩子,一想到夕颜苦苦哀求他的模样,想到她血流如注躺在他身下的模样,他也恨透了自己! 等到终于熬过这一个月,黎轩也颓废憔悴得厉害。不复从前风流隽逸不说,整个人也都好像重新活过来一般。 待老福晋发了话,允他去看夕颜,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冲到了晨夕阁。 这些日子他也不知在门外徘徊过多少次,如今总算可以见到她,他却忽然彷徨了起来。 她会原谅他么?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么? 可是不管她怎么对他,他都知道,一切皆是他应得应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