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情深缘浅
十年……又过去十年。至陆峰毅然决然踏进圣灵殿，冲击王座这一武道天堑，轻轻然间，二十年走过了。 花开叶落，时空转轮，周而复始。凡俗之间，生老病死，新陈代谢，一如既往。武者世界，冰冷残酷，一层不变。 仿若，世间一切都遵循着既定的轨迹，由生而灭。出生，然后死亡。起点，连缀终点。中间路途或笔直或曲折，起终点却亘古不变，这是无法打破的铁则！ 二十年，贺祥仍旧顿足于魂帝的试练空间，不曾出世。陆战依旧栖身于简朴的村子，同陆傲天，詹台浅轻享天伦。柳剑横捏着疾风戟上的蝴蝶吊坠，时常失神。风修子步入凡尘，偶会仰头望天，久久静默。杨飞燕受困于天痕，眉目惆怅不减。 瑶雪舞剑于桃花雨下，渐有昔日瑶宁的影子轮廓。或偶因疲惫而停顿剑舞，美丽双目弥漫着漫天花蕾，渐显迷离。 上官贞独自守着火红的枫树林，日复一日，不知疲惫。柔和灵动的双目，随时间堆积，越显坚定。 与陆峰关系至深之人，无论是他的父母手足，老师同门，或者是……容纳其心的女子，二十年内均沉寂着。就似乎，随着陆峰的沉默，他们也为之宁静。如果命运存在形状，那么其一定是一张巨网，一环扣着一环，一环牵引一环。诸多不语而同，许多默契共识，兴许也是这巨网般的命运所作祟而成。 这一天，沉寂二十年的陆峰动了，轻步慢移，却又颤巍摇曳的身体，至圣灵殿中缓缓走出。 宁静的房间内透着少女的幽幽体香，宁静祥和中，陆峰若同一粒碎石轻轻击打在平静湖面，激荡出阵阵涟漪。宁静平和的香室内，一如既往的安静，却陡增一分狂乱之感。就似乎，火山炽盛崩裂前的短暂平静。 “陆峰，你成功……” 上官贞怔怔地看着陆峰，许久许久，她才轻启丹唇。可话说到一半，却又生生止住了。她知道，陆峰并没有成功，虽然眼前的陆峰给自己的感觉要比以前强大了许多，可同样的，陆峰比之以前也苍老太多太多了。 此时的陆峰早已是鬓染白雪，他脸颊褶皱，双瞳凹陷，至长衫内露出的些许肌体，无论是手臂或是颈脖，都已经干枯。若用凡人来比例，现在的陆峰，无异于凡俗中的花甲老人。 然而，作为武者的陆峰，现如今也才五十多岁而已，应该是生命力最为澎湃的年岁，却比之凡人还要衰老。如此画面，看得上官贞如鲠在喉，却又难以启齿。 陆峰看了上官贞一眼，苍老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继而干枯的手轻轻一招，将圣灵殿收入手心，转身便向石门处走去。 陆峰会离开圣灵殿，是因为他心有顾虑。陆峰的顾虑许多，如今最大的顾虑无疑是魂涯。二十年的沉寂中，陆峰也渐渐看清了现实，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归宿。面对着时间圣灵，陆峰心中已经升起了一分绝望。他嘴里或许不服输，可他心里清楚，恐怕他此生是无法凝聚出王座，延续寿命了。 在这之前，他必须要做的便是，将魂涯交给风一笑。纵使辜负了魂涯对于自己的信赖，陆峰也不愿魂涯陪同自己埋葬。他相信，凭借风一笑的能力，可以帮到魂涯的。 如果，此生再无曙光，索性沉沦于黑暗，任命数摆弄。既如此，既不能再拖累魂涯。因为魂涯与自己不同，他心中还有不甘与希冀。他还有着一世长安的美丽憧憬，魂涯必须活着！ 当然，对于陆峰的这个决定，魂涯是百般阻拦，可惜无法阻止陆峰。说到底，陆峰的心性还是年轻，经历太少，许多事情执拗得无法撼动。 对此，魂涯也只得是苦涩叹息。 关于陆峰想做什么，上官贞不知，也不在乎。既然陆峰出来了，她就一定要跟着陆峰。可刚跟出两步，陆峰沙哑苍老却淡漠冰冷的话音便已经响起。 “不要跟着我。” 上官贞咬了咬银牙，却是不管不顾，直接快步跟上，与之并肩。猛地，她一把抓住陆峰干枯的手，将其死死捏在手心，道：“上一次，你输给了我，所以我要跟着你。” 陆峰微微侧头，瞧着上官贞似曾依旧的俏脸，陆峰道：“你不觉得可笑吗？” 上官贞不语，陆峰却是继续说道：“昔日我的确是想与你共同面对岁月诅咒，无关生死，我们都可以携手并进。可惜，你亲手将我这个念头碾碎。到了现在，你又执意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跟着你！” 上官贞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羞涩与怯弱，俏脸庄重，美目坚定，这般说道。 陆峰摇头，轻步走出石门，引入眼帘的自然是这一方火红的枫树林。二十年的新陈枯荣，枫树林依旧，火红炽盛。不知道的是，这艳烈的枫又是在何年扎下了思念的根。 “你走吧，我战胜不了诅咒，我的寿命，已经不多了。你没有必要跟在一个将死之人身边。”陆峰盯着一林子的枫树，沙哑而语。 上官贞摇头：“你可以的！” 陆峰笑了，带着一分讽刺意味：“我自己有怎样的能力，我不认为你会比我更清楚。我自己都看不到方向，你又凭什么这般肯定？还是说，你认为你喜欢我，我就一定不会死？” 上官贞宁静美丽的俏脸上突然有了一分怒色，她凝视着陆峰，字字清晰地说道：“的确，我不会比你更清楚你自己。就算我喜欢你，你也一样会死。可是，若换成瑶雪呢！” 陆峰苍老的身体猛地一颤，却又很快止住。 “我知道，瑶雪在你心中比谁都重要。而我，仅仅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想说，如果现在站在你身边的是瑶雪呢！你又会不会说这些话！你又会不会这般颓然！” 陆峰沉默了很长一阵，淡漠苍老的双目涟漪起伏，显然心绪极不平静。待陆峰平复心绪，才嘶哑着说道：“可惜，你不是瑶雪。” 上官贞紧紧咬着银牙，捏着陆峰的手更是猛地一紧，她说：“可是瑶雪告诉我，只要我陪着你，你就一定可以度过岁月诅咒的！” “那只是瑶雪胡言乱语罢了。有的人，无可替代。”陆峰否认，淡漠着说道。 上官贞终是忍不住落泪，时至今日，上官贞为陆峰而哭的次数恐怕已经超过她有生以来的哭泣次数了。她酥胸起伏，哽咽着说道：“曾在雪界，你亲口告诉我的，你喜欢我。为什么，瑶雪可以，我就不可以？” 看着泪流满面的上官贞，陆峰淡漠着开口：“人是很奇怪的生命，不喜欢的东西几乎一生都不会喜欢，而喜欢的东西，却并非一生都会喜欢。在人的眼中，上一刻喜欢之物，下一刻就可随手弃之。喜欢之人，也是如此。我就是这般三心二意，心猿意马之人。曾在雪界，或许我是喜欢你。而现在，我是一点都不喜欢你。” “你骗人！如果是真的，你就该看着我说这句话！”上官贞依旧在哭，极力否认陆峰的话。 陆峰微微皱眉，进而嘲讽般的一笑：“你是说，要我再看着你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不要！我不要你再说这样的话。”上官贞啜泣着摇头，不愿再听到这般话语。 陆峰轻轻摆手，欲挣脱开上官贞的手。可上官贞捏得很紧，陆峰一时摆脱不开。陆峰便说：“我要离开这里，我身边不需要任何人陪。” 上官贞无动于衷，依旧死死捏着陆峰的手。 陆峰皱了皱眉，终是心一狠，体内力量开始涌动，一股汹涌的能量至陆峰手心炸开，强行将上官贞弹开。继而，陆峰抬步便走。 上官贞立刻追上，想要再去抓陆峰的手。可还未靠近，陆峰全身骤然跳跃出赤红火光，竟是将炎魔体运转而开，阻拦上官贞靠近。 上官贞玉手轻捏，欲用霜花剑雨诀压制陆峰体表的火焰，陆峰淡漠的话音却是再度响起：“做不到的，你的霜花剑雨诀无法抗衡现在的我。” 上官贞当然不会就此止住，依旧将霜花剑雨诀施展，铺天盖地的晶莹霜花骤然凝聚，欲压制陆峰的火焰。可惜，如陆峰所言，凡是靠近陆峰的冰霜尽数粉碎消融，根本就无法抗衡这般炽盛的火焰。 “苍穹业火，是蓝炎前辈的法则精魄。其法则便是自由，无论什么样的力量都无法阻拦我的脚步。” 陆峰淡漠地说着，身影却是越走越远。 上官贞在圣灵殿外苦守二十年是为什么？她怎可能任陆峰这般离去。她完全无视了陆峰的话，身化流光，迎着翻滚炽盛的火浪，向着陆峰极速靠来。 一声叹息至陆峰口中传出，于火红枫林间消散殆尽。 “幻剑诀，戮仙剑阵！” 澎湃的能量疯狂涌动，转瞬间凝聚出四柄rou眼可见的恐怖剑气，将上官贞直接困住。 上官贞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这剑阵并非她无法破掉，其实现在的陆峰虽然是比上官贞强，却强不了太多。这道剑阵，上官贞能破，可却需要太多时间，这段时间已经完全足够陆峰离开星辰主界了。 陆峰的身影渐行渐远，苍老佝偻的身躯一步一颤，似极为费力，随时都会倒下。 上官贞看着他，泪眼朦胧的她，已然看不清陆峰蹒跚的模样。直到他消失在视野尽头，直到时间一息接一息地淌过，直到陆峰的戮仙剑阵逐步粉碎，上官贞娇弱躯体终是颓然跌落。 为什么，他就如此心狠？ 为什么，他就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直到看他只影去远，才知情深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