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和平退出
夏日的阳光从硕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让人产生一种很灼热的感觉。但是，夏小洛的办公室内却凉风习习，进口的西门子空掉不断地送着冷气。 夏小洛斜靠在大班椅上，手里捏着一份来自于英国伦敦胡舒文所作的关于欧洲货币体系的分析，这份分析，正是夏小洛为1992年英镑危机所做的准备，胡舒文把调查做得很充分，因此，材料也很厚，足足有二十多页。夏小洛看了一上午，终于看完了，此时，他正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大班椅上被蒙着一层天鹅绒的罩，夏小洛的手掌抚摸在扶手上，感觉很柔顺，很舒服。他并不喜欢皮质的触感，所以，细心的秦青梅就做了这套罩子蒙了上去。 幸好夏小洛在麒麟投资的身份类似于太上皇，商务接待他从来没有亲自出面过，因此，这间办公室除了魏金韩窈窕等几个高层能有机会出入，对于一般员工和外界来说，绝对是一个禁地。因此，如何装修全看夏小洛的个人爱好了，倒不会因为风格太过诡异出格而贻笑大方，很是自由。 韩窈窕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轻声叫道：“董事长，打扰您休息了……” 夏小洛睁开眼睛，看清韩窈窕以后，懒懒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吐出一口气，似乎把一上午工作的疲惫全都吐了出来，觉得神清气爽。他揉了一下脸庞，振作精神，问道：“怎样？” 韩窈窕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一脸兴奋地道：“洛少爷，这次——”最近夏小洛一直把精力集中在欧洲货币体系和欧元上，她也不知道为何夏小洛有这个兴趣，但是夏小洛对于沪深两市的关注的确是少了，因此好多情况并不了解。她探询似的看着夏小洛，希望从他面部察觉到兴奋、渴望甚至紧张、焦灼等情绪。但是，让她遗憾的是，夏小洛脸上如同秋水一样平静。“嗯——”韩窈窕愣了一下。“获利有十三亿！洛少爷，这次，您又猜对了！” “哦——”夏小洛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没有一点意外，或者惊讶。开玩笑似的皱眉抗议道：“什么叫猜对了？你也太小看我了。这叫趋势预测！基于宏观到产业到具体企业的基本面分析，基于各种线的技术面的分析。” 夏小洛的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纯真的如同一个孩子。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盈利十三亿他都置之一笑，仿佛一切都是浮云，却在乎自己这一个财务总监是不是肯定他的能力。 偶尔流露出的幼稚和纯真，让韩窈窕很心动。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工作的时候，千军万马指挥若定，心有万千甲兵。平时的生活，却像一个温暖的大男孩一般。 让韩窈窕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道：“好好好，董事长英明伟大。”她顿了一下道：“董事长，我们盈利这么多，难道不要奖励我们一下？” “咳咳——”夏小洛脸上有为难之色，倒不是不想出去玩，主要是没有时间。“你们去玩，到时候，账在公司报销就是了！” 撒娇卖萌那种事情韩窈窕是绝对做不出来的，虽然，这个时候她很想，可是，谁让她习惯做了冰山女神了呢？ “我想，公司员工很想和您接触一下。他们都知道您是公司的财务顾问，而且，这次预测，是您提出的。”韩窈窕看夏小洛眉头猝然地一皱，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后面的话很是有气无力。“他们都很尊重你……” “以后，不要说我对公司的任何决策的影响。你应该知道，关于公司内部的构架传出去会是多么危险……这个公司又涉及京城的多少人的身价性命！”夏小洛冷冷地道。 夏小洛没有看她，眼睛盯着大班台上的文件，语气不重。但是韩窈窕却听得脊背一阵发凉，也暗骂自己多事。颤声道：“是，董事长。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这是这次cao作的详细报告，和财务报表，请您先过目。” “先过目——”夏小洛还是注意到这个细节。这意味着韩窈窕先把财务报表和cao作记录给自己看，自己定夺以后，才送到曹伟业等其他股东那里。这说明，虽然韩窈窕进入天下集团是曹伟业的主张，但是，此刻，她已经完全臣服于自己。 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拿出一百万，作为全体底层员工的奖励，中层的话……除了提成外，再加五百万奖励……” 韩窈窕好悬没有晕过去，在深圳资本市场混迹一年，她也知道其他同等规模的证券公司奖励的力度，据说，有上海市政府背景的亿邦证券在1991年盈利一个亿，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关金生也就拿到了十万元奖励。而这次公司中层管理人员的提成按照合同上的提成比例来算，魏金获得将近一百万的奖励，自己也将近五十万，如果再加上这五百万，自己这三个月来，除了基本工资就赚了一百五十万！ 我的天！ 一个民营投资公司的中层主管的收入竟然是国有证券公司老总收入的十倍，这传出去不知道让多少所谓的资本精英羡慕嫉妒恨死！恐怕要在深圳来一个不小的地震！ 韩窈窕眉开眼笑地道：“我去告诉他们！” 夏小洛能想象那批中层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怎么样的欢天喜地，恐怕这几天晚上又要夜夜笙歌挥霍无度了。笑道：“注意保密，别人能通过我们的薪资奖励推测出我们的盈利，做人，做公司，要低调！” 韩窈窕点了点头准备去了。“等下！”夏小洛忽然道。“现在大盘情况怎样？” 韩窈窕发现夏小洛的神情很严肃，似乎很关注这件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得实事求是地道：“大盘还在上涨，最近，证券市场周刊，金融日报，华夏证券报，深圳商报都在借首长南巡对于资本市场的鼓励和支持的态度，鼓吹市场要大涨，所以，指数一直是上扬的态势。” “哦——”夏小洛点了点头，玩弄着手中的钢笔。长舒了一口气，皱眉沉思片刻，道：“你联系苏绛唇，找到和瑞辉公司有联系的媒体，比如京华时报，东方周末等。再加一把火，把市场炒上去！” 韩窈窕心中不解，心道，公司现在已经从市场上安全撤出了，干嘛还要再托市呢？不过，她知道夏小洛的思维绝非常人说能猜度，虽然不明白，但是绝对有他的道理，她还是点了点头。 夏小洛刚刚简单翻越了一下市场的交易记录就知道，华夏经济开发公司的林凤城现在还没有撤楚。他还在托市。 韩窈窕退出办公室后，夏小洛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人逢喜事精神爽。让他心情大好的不是他赚了多少钱，而是，沪深两市并不因为麒麟投资的资金撤出而出现跌幅，中小散户没有被自己屠杀或者说误伤。 更高兴的是，林凤城真的像他们约定的一样，在自己退出之前一直锁仓，没有撤资，在为自己的撤出托市。 既然如此，自己就要投桃报李，为林凤城的撤出制造条件，而最好的条件无疑是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呼唤起市场踊跃接盘。 不过，他很不明白。林凤城这么一个喝着资本主义奶水长大的资本大鳄，真的会对中小散户心慈手软么？还是，那本来就是鳄鱼的眼泪？还得静观其变啊！ 当然，他也没有把林凤城他们的示好告诉曹家，虽然他也希望曹林两家握手言欢，甚至结成某种程度的联盟，但是，他没有把握让曹家信任林凤城。现在他对林凤城还有点拿不准。 正思忖间，秦青梅和夏近周推门而入。 夏近周一进来，颇有点紧张地坐在夏小洛对面的沙发上，两只手尴尬地互相搓了一下，道：“小洛，我回去吧，天天在这里不干正事，我也受不了啊……” 秦青梅坐在一边，手里捏着玻璃瓶装的可口可乐慢慢地嘬着，听夏近周的话，她“扑哧”一笑。 夏小洛瞪了她一眼，秦青梅吐了吐舌头。 现在已经是盛夏，深圳室外天气甚是炎热，今天秦青梅穿着一件棉体恤，下身穿着一件牛仔短裙，露出雪白莹润的大腿，夏小洛心道，不定让多少色狼掉眼珠子，你这不是勾引人犯罪么？ 穿着帆布鞋，光脚没穿袜子，让人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很像后世小清新的标准打扮。 夏小洛看着夏近周那尴尬的神情，不禁莞尔一笑，问道：“伯父，你这是怎么了？是吃住不习惯，不好，还是深圳不好玩啊？” 夏近周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吃住都好，啥都好。就是太好了——”他苦着脸，也不知道说啥好了，憋了半天才道：“可是，在这里天天不干正事，我受不了，再说了，白花你这里的钱，我也不舒服。” 夏小洛知道伯父的性格，太实在了，一向本着吃亏是福的人生准则。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微笑着审视着夏近周。 从半个月前，夏近周来到深圳以后，夏小洛就让秦青梅陪着伯父“考察”“考察”，夏近周简直受了刺激啊！这里的生活节奏太快了，这里的人太精明了，这里的商品太丰富了，这里的商机也太多了。 对于夏近周来说，来深圳简直是一次涅槃重生。真是“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不到深圳不知钱少”。原来，他还觉得自己在洛水县好歹也是个人物，资产也有几十万的民营企业家。但是，一到深圳，他才知道，几十万在深圳根本就不算钱。 就说前几天的一件事吧，那天，他在秦青梅的带领下，去深圳金安证券的营业部去转了一下。听那个营业部的人们说，他们公司的大户室有好几个资产千万的大户。 夏近周被惊得好悬没摔一跟头。千万，我的天！ 从金安证券出来以后，秦青梅很不屑的撇了撇嘴。“几千万，你还好意思说？金安证券比着我们麒麟投资，屁都不算！” 夏近周这次真的被惊得摔了一跟头！ 谈起来这个麒麟投资，他真的很纳闷。这个公司太诡异了——位置倒是不错，在国贸大厦，整整包了一层楼。但是，他们公司却连个标志都没有，从电梯门口的铭牌看大楼里的单位分布图，33层直接是空白的。 公司的职员也很奇怪，不事生产，天天分析、研究，购买股票。夏近周现在还没弄明白，那些白纸到底是怎么能赚钱的。 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侄子夏小洛到底在这个公司干啥？ 夏小洛在他眼里太牛了。自己买个小面包车都觉得老得瑟了，夏小洛公车都有三四辆，出入全是坐宝马奥迪。现在的新阳市委书记何京生够牛吧？改革尖兵，邓公钦点的新任市委书记，坐的也就是一辆现代车，比着夏小洛还差一轮啊？ 这些日子，夏小洛给了秦青梅一万块零花钱，让他带着夏近周把深圳玩了一个遍，越玩越心虚，夏小洛到底是干啥的呢？最后，他怀疑到自己的弟弟夏近东身上，心道，这小子现在混开了，市长啊！莫非，这些钱都是他贪污来的？除了贪污，谁还能这么轻轻巧巧的赚钱？ 想到这里，夏近周怒不可遏啊，你小子！忘了你是怎么出来的么？你也是从老夏庄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出来的，也过过苦日子，知道老百姓生活多么不易？你还干得了这事？老夏家可不认你这号贪官污吏，再有本事也不行！ 他甚至很想把这事儿举报了，为此他辗转反侧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做到“大义灭亲”，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不过，深圳他是真不愿意呆了，这些钱，花着太烫手了！再说了，在深圳让他的思想转变了不少，民营企业可以发展壮大，干好了无论干哪一行，都可以做一番大事业！咱还是老老实实地回洛水发展自己的服装和中药事业。 夏近周猛然抬起头，看见夏小洛正看着他，心中一惊，眼神躲闪地看着一边。 夏小洛挥了挥手，道：“青梅，你先出去。” 秦青梅撅着小嘴翻了白眼出去了。夏小洛笑道：“大伯，现在没外人了，你心里有啥顾虑，说吧……” 夏近周吭哧了半天，没说出来，痛苦地抱着脑袋，俯下身子。夏小洛笑道：“怎么回事？我没时间和你耗啊！” 夏近周这才一狠心，说出心中的顾虑，道：“小洛啊，你别怪大伯多心，我也是为你爸，为你好啊，你跟我说——你这出入都是好车，住的是海边的大房子，一顿饭能吃好几千——这钱，是不是你爸贪的？” 夏小洛愣了一下，他仔细地分辨着夏近周眼睛中的情绪，他看到了——紧张，惊恐，还有哀伤。 几乎是一瞬间，夏小洛就明白了夏近周的情绪。担心自己弟弟犯了错误，不敢说出来，但是，享受这“不义之财”，他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对，良心。 夏小洛一瞬间鼻子有点发酸。 在商业大潮日渐汹涌的二十世纪末，良心这东西说起来似乎有点迂腐和不合时宜，但是，在夏小洛眼里却是无比珍贵的东西。 夏小洛必须得承认，他并不是一个多么胸怀大志，心忧天下的人。甚至，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必须不讲手段，但是他还是对在这个道德日渐沦丧的时代里，保持着那份良心和质朴的人，充满敬意。 他，自己这个渺小的，普通的伯父，扔进人堆里立马会被湮没的伯父，却有着金子般的良心。 夏小洛笑了，接着把自己是麒麟投资的财务顾问以及股票的基本知识麒麟投资公司是如何靠股票赚钱的事实告诉了夏近周。 夏近周听了这番话，大为放心，至少，自己的弟弟不是贪污犯，是一个仰不愧于苍天，俯不惭于大地的清官。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为了这件事想了好几个晚上的行为很傻很白痴。 然后，他就对了股票这玩意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当然，更让他讶异和自豪的是，自己这个年纪轻轻的侄子竟然是这么大一个公司的财务顾问。 原来，在他眼里，夏小洛也就是一个学习好，略微懂点商业的中学生，听说还是少年作家，但是，再怎么天才，也没有摆脱少年的形象。 现在，夏小洛在他眼里则无比高大，这么大一个公司，别说是少年，就是一般的成年人也驾驭不了啊。而夏小洛就能掌控得了。 夏近周自豪得，得意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激动地搓着手。如果现在他面前要有一瓶老白干，他肯定一气儿干掉来释放自己的喜悦之情。 夏小洛坐在夏近周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趁机说道：“大伯，我让你在深圳呆着，你就呆着，让你来这里，自然有我的道理，到时候，麒麟投资公司有用着你的时候。这么给你说吧，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要有一次大行动，深圳股票交易所将要出售股票认购证，到时候，需要几十万张身份证认购，我们需要十万个人排队！这个时候，需要你帮忙啊！” 夏近周终于明白了夏小洛为何让自己这些天一直来熟悉深圳的交通和主要金融机构的位置，原来目的是为了那个什么股票认购证。夏小洛提出这个任务，可谓正中下怀，他很想借助这一次机会，了解一下股票是什么玩意。于是忙不迭的点头。 夏小洛眯着眼睛，道：“我给你500万人民币，你去洛水县帮公司收购身份证，一个50元，能收购十万个……”他沉思片刻，顿了一下。“你再去组织十万民工，从洛水县拉过来，每天十块钱，让他们帮我们排队，全部车旅费都实报实销……先把有意向的人确定下来，七月底拉到深圳……” 这么一下算来，差不多就要一千万了。夏近周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多钱，这么多钱，这么一件大事，让自己cao作他还真有点心虚，惊呆了，嘴里喃喃道：“我可以么？” 夏小洛点了点头，道：“没事，你绝对可以。”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猝然想起，夏小洛靠在大班椅上，按了接听键。 “小洛，我回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屈小元。 夏小洛微微一愣，道：“你回来了？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