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远行
再次回到连家密室中，狭窄逼仄的空间里，除了连春秋以及连铭旌再无他人。 没有闲杂人等在侧，连铭旌的压力减轻了不少，渐渐将一件尘封四年的往事说了出来。 连春秋一开始坐在太师椅上，神色淡定，当得悉四年前连霄修为被废的遭遇竟是由孙儿一手促成时，老家伙一脸震惊，再也无法端坐下去。 察觉到父亲的神色有变，连铭旌赶忙闭了嘴，远远的缩在一旁。 真是一波三折，出人意料啊！ 本来连春秋自以为理直气壮，但听闻了六子的讲述之后，事情却好像倒向了相反的方向。 细细的捋一下线索，连珏当年蓄意谋害他人，其心可诛，而连霄出于报复的心里，虽然同样不光彩，但多少可以博得一丝同情。 而且还有一点重要的是，在幻境中的时候，是连雨与连珏要合谋杀掉连霄，迫不得已之下连霄才反击杀人，同样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 所以总而言之，如果连春秋现在去清虚门人那里告状，结果处理方式只可能是当面对质，最后理亏的铁定是他这一方，再者连霄已成清虚门的待录弟子，那几位清虚门人不用想肯定会偏袒与他。 斟酌了数种可能，结果无一例外皆是连霄占尽上风，换言之，孙儿之死如果通过名正言顺的渠道解决，最终得到的结果只可能是无可奈何。 可如果不将这件事深究到底，心中那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去，连春秋现在满脑子都是孙儿惨死的画面，他甚至怕将来去了阴间，无颜去面对孙儿的亡灵。 进行了一番挣扎之后，连春秋仍旧不甘心孙儿就此惨死，他暗暗发下毒誓：哪怕扔下老脸不要，也得叫连霄血债血偿。 一旁畏畏缩缩的连铭旌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父亲，其实将这件往事抖落出来，动机并非他良心发现，而是为了怕担过责的考虑。 因为就在今日，在得知连霄成为清虚门弟子、而连珏下落不明之后，嗅觉敏锐的连铭旌立时意识到了什么，为了自保，他才不得已将这件事情向父亲说了出来，并且将所有的罪恶全部推到了连珏的身上。 当年废掉连霄这件事情，虽然始作俑者属于连珏，但毕竟真正下手的是他，如今连霄业已成为清虚门弟子，倘若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自身的下场定然不保。 所以关键要恶人先告状，为日后东窗事发埋下铺垫，即使连霄修成技艺回来复仇，自己也好藉此托辞避祸。 看到老父脸上一阵阴晴变化，连铭旌松了口气，推断自己暂时应该无虞，至于日后，再考虑便是。 突来的往事打断了原本的计画，连春秋心头本来尚存几分不平气，现在则完全蜕变了仇恨，充斥在脑中的只有一个念头——不计一切，誓杀连霄。 密室中压抑的气氛持续了良久，最后终于由连春秋打破了沉默，口气冰冷道：“你出去吧！” 连铭旌低下头，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佯装一脸诚惶诚恐的退出了密室。 儿臂粗细的泪烛不时爆出响声，窝在太师椅中思索了良久，连春秋重新站了起来，脸色阴沉走到一面石刻墙壁前，同时摸出一张铜牌，十分小心的按在了墙上。 铜牌一接触墙壁，顿时与一块缺口无缝贴合，一阵巨石滚动的动静随即传来，石质墙壁轻轻颤动，倏尔出现裂开一道小门。 内屋里用的是光焰强烈的牛油火烛，将室内映照的一片通明，连春秋徐步走进去，映入眼帘齐齐摆了一排的灵位。 整个连家其实有无数的大房小房构成，在整个家族架构中，除了家主那一房之外，应该就属连春秋代表的这一房地位最高。 为了巩固和维系本房的势力，各支房也会建造独立的宗堂，里面供奉大致都是自己一房出类拔萃的人物，此刻连春秋驻足之地，正是他们这一房的宗堂。 乌木金漆的灵位上，刻着一个个曾经煊赫无比的名字，连春秋目光逐一扫过，最后却落在了一座无字的灵位上。 无字灵位搁在最左边，表面裹着一层黄缦，乍看过去显得煞是扎眼。 连春秋慢慢走上前，解开无字灵位上的黄缦，一口啮破右手中指，随即在灵位上书写起来。 少顷，一道血迹淋淋的名字呈现在灵位上，看样子似乎是一道名号——连一雄。 书写完名字，连春秋的动作并没有停止，而是紧接着摸出了一张明黄色的符纸，郑重其事的往灵位上一拍。 说时迟那时快，符纸刚一接触血迹，登如烈火烹油，急速的燃烧起来，灵位上方的空气渐渐扭曲，仿佛水面上荡开了一圈涟漪。 连春秋见状，急忙退后三步，虚空中的那道涟漪慢慢现出光影痕迹，隐约有道人影在里面凝聚成形。 “找我何事？” 一句漠然如冰的嗓音响起。 连春秋神色一动，如闻妙音，口气略显激动的道：“这次，可否助我杀一人？” “谁？” “清虚门待录弟子——连霄！” 光影里面的虚像微微错愕了一下，旋又恢复如初：“这时第三次请求了，以后再无可能，你确定？” “确定，”连春秋顿了顿声：“难道你不想过问一下缘由？” 光影虚像没有回应，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 虽然如此，连春秋还是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并以悲情语气道：“如今你虽已脱离连家，但毕竟也曾属于这里的一员，论起辈分，珏儿还要称你一声十四叔，念在血浓于水的份上，希望你能用心去办，莫要辜负了老夫的嘱托！” 光影里依旧沉默，须臾之后方才传来话语：“如你所愿，定当全力以赴！” 话音说完，光影再度变得模糊，最终消失于无形。 仿佛是印证那“最后一次”的话语，光影彻底消失后，连春秋手中的灵牌诡异的龟裂开来，而后碎成一地木渣。 …… 第二天，天色刚刚破晓，连霄共其他两人已经赶到浮舟之下，迎着城中百姓的目光，登上了清虚门的接引浮舟。 终于要离开了！ 站在浮舟的甲板之上，俯视整个临虚城，第一次感觉有种渺小之感。 连霄目光垂落，在人群中一番寻找之后，方才捕捉到了三弟连问的身影。 鹤立鸡群的大个子使劲挥动双手，显得无比的激动，连霄招手回应，本想带着笑容离开的，但最终还是无法掩饰真实的情绪，鼻子一阵发酸。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够归来，虽然得到了传功长老的承诺照顾，连霄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眼前路，难以想象会有何等的遭遇，但既然由自己选择这条路，唯有义无返顾的走下去。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正值感慨间，浮舟开始行动起来，如一条溯流而上的游鱼，向着前方的茫茫云海进发。 高空之上，寒风凛冽，连霄三人在甲板上逗留片刻，过了新鲜劲，再加上已经驶离了临虚城地界，众人无可眷恋，遂回到了舱室中避寒。 真正进到舱室中，连霄等三人才发现，原来浮舟上并非只载他们一行，原来提前已有几批人登上了浮舟，想来也应是前往清虚门学艺修行的世家子弟。 大家彼此都是第一次出远门，神情举止看起来很是戒备小心，虽然同处一个舱室之中，却互不交流，打盹发呆各自有之。 连霄看了看舱室的环境，随便挑了一个角落坐下，静静的想一些事情出神。 据他了解，清虚门是个大门派，弟子门徒众多，竞争想必会很大，要想在这样一个严峻的环境中扎根下来，难度不言而喻。 对连霄而言，这只是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挑战之一，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同样需要他去付出努力，那就是关于天罡雷法的修炼。 见过了诛邪雷符的威力之后，连霄对天罡雷法彻底死心塌地，守着这么一道无上功法，何须奢望其他，再者师父对他寄予了厚望，于情于私他都应该将此法修好。 清虚门该是怎么样，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一切皆无头绪，但连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趁着闲来无事，连霄干脆练起了内天罡基础篇的五雷邪法，内天罡三重境界中，每一重都有七般变化，七乃残缺之数，上拒八卦，下决六甲；同样，七亦属凌厉之数，有七杀星主杀伐刑克。 天罡雷法顾名思义，首重杀伐决绝，故有七般变化对应。 从达到第一种变化开始，便可习得掌心雷法，随着境界推升，掌心雷法愈加纯熟，若能达到心随意至的程度，便意味着七境圆满，五雷邪法大成。 在修行掌心雷的时候，前期主要在于凝聚雷罡，即雷力。 谈起雷力，乃是一种颇为玄妙的存在，雷力既在五行之中，又超于五行之上，较之一般的聚气修炼难得可不止一丁半点。 连霄目前仅能够感应雷力的存在，但要想成功凝聚之，还未时尚早，原因一方面修为太低，另一方面主要还是修习五雷邪法不深，尚未掌握其中的要诀所致。 而修炼这种事情偏偏急不来，前期的底子又要打扎实，所以除了花费更多的时间以外，目前别无捷径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