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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崇安宫变(一)

    凡后世史官提及这一场改变了战国格局的崇安宫变,皆要从这延熹二十四年的二月初三算起,结尾处还要装模作样地写上一笔,“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之外。”

    滂沱大雨此时已是停了下来,苏岚身边倒是聚了些人,一叠声地恭喜她如今任了这副指挥使,更是旁敲侧击地想从她口中套些话来。苏岚已是不耐之至,瞧着那边纳兰瑞似是有意在等她,便递了个眼神给郑彧,郑彧径直大喇喇地揽着她肩膀便走,朗声道:“得,今儿升了我上官,还请侯爷摆酒。”竟是瞧也不瞧别人,就把苏岚拖了出去,剩了其他人在那面面相觑,再度刷新了对郑彧的认识。

    “王爷。”出了太和殿,便见得纳兰瑞在殿前石栏负手而立,身边还跟着几个内侍。苏岚只作不见,上前见了礼。

    “原是要与你报个喜。”纳兰瑞也一派中正平和,神态依旧温润,“倒是贺你双喜临门了。昨儿得信,苏侧妃已有了二月余的身孕。我在宫中侍疾,还未去瞧,不过太医回报,已是确诊无误。王妃得令,今儿便要遣人去你府里报喜了。”

    苏岚倒真是一脸的喜气洋洋,道:“当真是恭喜王爷了!”这边郑彧亦是笑意盈盈地向他二人道了喜。

    “同喜。”纳兰瑞拍了拍苏岚的肩膀,眼里一瞬复杂情绪闪过,见得苏岚点头,却是又温和一笑,回复了那中正平和样子,笑了笑,便转身往内宫走去。

    苏岚脸上一直挂着璀璨的骇人的笑意,也不管脚下的积水,大步便向着崇安门而去,也不管身后的郑彧,直到了崇安门东侧的十三进院落才停了脚步,那院落前大字匾额,正是“殿前兵马司”五字。

    晌午的时候,苏岚才从殿前兵马司中出来,却留下郦远在此为她整理班房。

    “指挥使班房切不要动。”苏岚边走边嘱托郦远,“只怕要空上些时日。我晌午便在红楼,且为我叫上另几位爷,吃上几杯酒。”

    苏岚这话说完,郑彧却是哈哈一笑,道:“啧啧,算来你也许久未去瞧你那红颜知己了,按耐不住了可是?”

    苏岚只瞟了他一眼,却是接过马鞭,出了院门,便径直上马。

    打马过了崇安门,郑彧与她并辔而行,笑着挥着鞭向后一扫,道:“瞧瞧,这才升了副指挥使几个时辰,出入便是禁军随扈,你也算是水涨船高了。”

    “风雨飘摇之际,水涨船高,才最容易被浪头拍翻。”苏岚笑了笑,“说翻就翻。

    傍晚酒罢,归家时,天色已暗。

    室内此刻只有苏岚一人,她站在半人高的镜台前,缓缓将身上的外衣一件件地退了下来。因这时代所限,国风务实,此时的贵族衣装,倒不像是前朝那“十二唐衣”般繁重华贵。可话虽如此,苏岚这一身家居服倒也有五重之多。只着一件白绫中衣在身,苏岚从书架上取出来个锦盒,将那里面的一团展开,却是一件织的极为细密的金丝软甲。苏岚将那软甲穿在中衣之上,又将长襦穿上,又在外面套了件宽大的袍服,细细看了一圈,直到确定瞧不出那件软甲的痕迹,将匕首藏在袖口中,披上褐色大氅,沿着院子的廊道往书房走去,手里仍捏着她那把从不离身的白玉扇子。

    过了三更天,书房房门被人推开,正皱眉盯着眼前烛火的苏岚却是猛地站起身来,一只手紧紧攥住白玉扇。

    才进了门的苏峻瞧见小meimei这幅模样,倒是好笑地叹了口气。苏岚见是他,一屁股就坐回了位置,却是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道:“阿哥!这般晚了,你就这么来了,存了心吓人吗?”

    苏峻也不恼,平日里苏家大公子端方高华的模样这时自然也不端了,倒是有些讨好地给苏岚递了个食盒,道:“我见你书房院子仍旧亮着灯,便叫小厨房做了点夜宵给你送来了。”

    苏岚闻言接过食盒,见是杏仁糊并几样小点心,皆是清甜口味,好克化又味道极好,倒也笑了笑,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眉心。

    “出什么事了?”苏峻在她下首坐了,“今儿你可是走马上任副指挥使,可有什么为难?”

    “那边倒还好。”苏岚摇了摇头,“张澎这步棋,走活了。”

    “且不说他。”苏峻瞧着她那副模样,便笑着说,“三爷遣使报喜,瞧着就这几日了,你把握如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苏岚点了点头,道,“如今东风也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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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二月初六深夜里的东宫。

    纳兰瑜眼底一片通红,在东宫正殿里,来回踱步。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指着地上跪着的人,狠狠地道:“你当初如何承诺于我?如今江源还活着,你自己也被拖下去了!”

    “殿下。”地上跪着的人一脸悲愤,“这一回的事情真的不是我安排的。那康家人在上元之后,就失去了踪迹,我哪里知道他,他会这般行事?”

    “失去了踪迹你为何不告知与我?”纳兰瑜气得指尖都在颤抖,一下子便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不去瞧地上跪着的李成浩,“如今重要的不是谁做的。你是我表兄,你所为世人皆会记在我身上。更何况,父皇已经认定是我指使了你。我被困在这东宫里,已是朝不保夕。老三如今在御前侍疾,我二人优劣之势立现。“

    “殿下,您不能束手就擒!”李成浩膝行着到了他身前,一脸的憔悴之中却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神情,“如今这般情势,您若不动手便就是坐以待毙啊!”

    “动手?”纳兰瑜眼睛微微眯起,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道,“过来坐下吧。”

    “殿下,如今我被禁足家中,进宫一次,已是担了天大的风险。”李成浩一脸的诚恳,“李家见疑于今上,更连累了殿下。那边背后站着苏家,更是广有盛誉。可殿下,这些都是表层上的东西。你虽然处在劣势,却并非失去力量啊。”

    “太子妃与张澎同出一支,张澎如今手中也握住了京营。兼之玄汐的助力,控制京城并不虚妄。”李成浩见太子神色松动,便继续道,“三王爷如今宫中侍疾,其实更适合咱动手。只要能控制住宫里,他便落入您的鼓掌之中了,纵是苏家有心相救,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父亲料定,一旦尘埃落定,苏家为首的几家不会为了纳兰瑞硬抗的,世家人最会审时度势。”

    “父皇如今对我留了情,多半仍是母后的旧情,这点子情分怕也是要尽了。“纳兰瑜神色沉痛,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只是这样大的事情,我仍下不定决心。“

    “殿下何不问问玄汐?”李成浩叹了口气,“玄郎之于您全盘,只怕是最重要的啊。”

    夜已三更,东宫仍旧灯火通彻,玄汐全身皆裹在黑色之中,踏着夜色进了东宫殿。纳兰瑜本是一脸愁绪坐在椅中,见他入内,亦是展颜望他。

    玄汐脱下披风,一张脸在黑色衬托之下愈发如玉。他见得纳兰瑜也只微微一笑,道:“已经将李公子送回去了,殿下且放心,并无人瞧见。”

    “你看如何?”

    “此事关键在于沈琦。”玄汐正了神色道,“沈琦不除,殿下不待起兵,就会被他这位提督困死在京城之中。”

    “而且,此人,拉拢不得,只有杀了才干净。”